弗林特往旁邊挪了挪，身體輕輕靠在冰棺上。這些虛假的立像曾是弗林特的寄托，但現在他的天使就在他身邊，時時刻刻守護著他。

    弗林特取出自己的十字架，把它拿在手中輕輕摩挲。他戴了手套、所以它不會再灼傷他的手，卡多神父咦了一聲，目光落在弗林特的十字架上，微微感嘆，“我似乎在許多年前見過類似的十字架，它的造型很特別?！?/br>
    “是嗎……”弗林特把它攏在手中，輕聲問，“拿著它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孩子。對我來說那就是孩子，但他是個博納塞拉獵人，聽跟著他的長輩說，那孩子從古曼韋爾離開家，要去狩獵吸血鬼?！?/br>
    卡多神父在搜尋自己的回憶，沒有發現身邊的弗林特目光偏移到他的臉上，露出些微訝異的神色。

    老神父說的應該就是弗林特·博納塞拉第一次跟尼奧下山時的事，可就連當事人自己都沒有印象了。

    “博納塞拉獵人。雖然世人覺得他們很神秘，但因為我們就在山腳下，偶爾會有獵人駐留，所以見過他們不是什么稀奇事?！崩先嗣鞒鲎约旱氖セ?，輕撫它的表面，“我為什么對他有印象呢，因為那孩子來教堂禱告的時候，我聽到他自言自語，他說這里的天使像不是真的天使，他很想念一個叫圣地的地方，而離開古曼韋爾讓他不得不跟天使分離?！?/br>
    卡多神父笑了，“我那時還以為他在說我雕的圣像粗劣，無法描繪出天使的神圣，可是博納塞拉的小大人我又不敢反駁，他沒當面這么說，那就算了?！?/br>
    弗林特輕聲解釋，“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br>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博納塞拉一直在保護著我們，那孩子應該也保護了很多人，變成了一個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吧?！鄙窀改赀~卻不渾濁的目光投向前方，欣慰地說，“那么，希望向這樣拙劣的圣像祈禱也能抵達上天，讓他能夠得到天使的加護。啊，你也一樣，艾倫先生?！?/br>
    “……嗯?！?/br>
    弗林特壓低自己的帽檐，雖然心中的悲痛沒有少去哪怕一星半點，但他發現自己剛剛的思考可能沒什么用處，永遠都會有不同的聲音辯駁它的利害。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卡多神父。我聽到馬蹄聲，應該是城里派人來接你們了?！?/br>
    弗林特站起身，拾起冰棺旁垂落的鐵鏈，“我該離開了，再會?！?/br>
    卡多神父匆忙站起，他沒聽到動靜，但也可能是自己耳朵不靈光了，“請務必保重，艾倫先生，活下來的人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恩情?！?/br>
    弗林特善意地笑了，什么都沒說。

    不要輕易許諾永遠。無論給予的一方還是期待的一方，都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背負著冰棺走出小教堂后，弗林特沒有返回自己的馬車。而是找了一個隱蔽小山坡，嘗試練習該怎么用得到的力量把自己弄遠一點。

    他需要趕趕路了。

    清晨的灰堡被肅穆的氣息環繞。

    魔能波譜儀發出仿佛即將損壞的轟鳴，工作人員在逸散的熱氣中一陣手忙腳亂，經過一夜的奮戰，他們終于在第二天一早搶救出差點被燒壞的圖紙，哆哆嗦嗦向尤斯塔斯匯報，“猊下，狀況、狀況不對?！?/br>
    “先說重點?！?/br>
    轉頭吩咐執事把被召集來的主教們請去休息，沒有喘息時間的尤斯塔斯直接把這里當作臨時的指揮部，就著洛里尼的手喝了一口茶水，口干舌燥地接著下達命令，“給各地傳信，在注意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盡一切所能通報惡魔的位置，它不一定會低調行事?！?/br>
    金發教宗詢問米迦爾，“惡魔有性格這種東西嗎？如果它要破壞密督因，最可能先從哪方面下手？重要設施？人員密集區？”

    “不……我是說，您應該先聽聽他怎么說?！睋屜纫徊娇赐陥D紙的米迦爾臉色有點差，小聲提醒教宗有些更壞的事發生，“……還有一只?！?/br>
    尤斯塔斯凝重而充滿壓力地把目光轉移到囚服男人身上，“在哪里?！?/br>
    “伊斯特。非常抱歉，因為精度的原因，我們還是沒有具體的位置?！必撠焹x器的男人吞吞唾沫，手里的紙張都被他捏破了，“而且從我們搶修的時間來看，它是昨天夜里出現的?！?/br>
    “不是同一只？”

    “看樣子不是，它們在圖譜上幾乎沒有共同點?！?/br>
    教宗沉下聲音，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就對米迦爾道：“他找到方法在強敵盤踞的密督因召喚出另一只強大的惡魔了?！?/br>
    為了不讓這位年輕的學者在灰堡惹上太多麻煩，尤斯塔斯沒有特地把吉南的名字說出來。

    狀況顯然就如教宗所說，沒想到會這么快的米迦爾略帶沉重地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不穩，“可能對他來說，那只舊的惡魔‘派不上用場’，他必須從地獄中召喚新的來達成他的目的?！?/br>
    同樣一晚上沒睡，但米迦爾已經被層出不窮的新狀況搞得毫無睡意，他拿軟布擦干凈眼鏡上被熱氣熏出來的水霧，瞇著眼睛注視不遠處忙忙碌碌的身影，想到自己在諾蘭的前輩，還有那位在黑暗的道路上不肯回頭的導師。

    “教宗大人，現在雙方都隱去了蹤跡，也許是已經互相捕捉到對方的氣息，密督因很可能變成二者廝殺的斗場?！?/br>
    這次尤斯塔斯沉默了很久。

    “惡魔召喚的場所，那個至今我們暫時未知的地方會怎么樣？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夜晚……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