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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桑格塔的告別,弗林特以為那只是一個短暫的別離,未來他們會在某個時刻相見,像兩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聊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他們都會有各自平靜無比的生活。 尼奧給弗林特帶來的印象總是游刃有余的灑脫,他絕對不會把自己置于與死亡有關的情勢之下。尼奧利亞·博納塞拉永遠都那么高大,從孩童幼小的時候直到現在,他在弗林特心目中一直高大偉岸,不會倒下。 弗林特過去很少向他人表達謝意,而對于自己的監護人,他認為謝意不足以詮釋尼奧的付出。 最先讓弗林特意識到自己也是被允許擁有親情的,不就是這個男人嗎。 而這一天,他的高山崩塌在他的眼前。 弗林特像是失卻全身的力氣,頹然跪倒,直愣愣地盯著前方。 趕來的何塞把哽咽吞進喉嚨,無言地從身后緊緊抱住了他。 弗林特·博納塞拉失去了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密督因某處山頂的高崖之上,孤零零的銀發少年拄著臉坐在星空之下,細雪盤旋在他周圍,但天上沒有下雪,這是他用血魔法造出的雪花。 他輕聲嘆氣:“真安靜啊?!?/br> 的確,風很安靜,這里的冬日也跟秋季一樣蕭索凋零,生命的氣息很少,了無人煙,自然談不上能有多熱鬧。 因為這里是古曼韋爾的山頂,曾經獵人用作試煉場的地方。 如今大片山林枯死,誰也看不出原本這里發生過怎樣的殺戮,許多生命隕落的聲音也根本傳達不到上天,它像被世人拋棄的骯臟角落,無人關心,亦無人提起。 “博納塞拉自從那一天就把自己所有的家族成員召回古曼韋爾,龜縮在里面,他們到底想怎么樣?” 少年看似在自言自語,但孤獨的身影身邊很快就出現陪襯,赫爾·弗里亞基諾與賽斯特·拉爾修,世間僅存的血族始祖三中之二都出現在此地。 紫眸男人笑著回答少年剛剛的問題:“我怎么知道,要不然你攻進去試試?所有獵人都在,就算是我們這些始祖加起來都不可能贏得過吧。說不定他們也知道惡魔要來了,不再假惺惺地管人類死活,就為了保存最高的戰力?!?/br> 弗里亞基諾沒說什么,既沒肯定也沒否定,而是話鋒一轉說道:“你趁我不注意把何塞送走了,拉爾修?!?/br> 拉爾修仿佛沒聽出對方話語中夾帶的另外意思,笑意未消地說:“你知道,我是根本無法拒絕父親請求的?!?/br> “說得好聽,你想殺約瑟·斯卡亞失敗那時候,老師先前早就下過指令不許對他出手?!?/br> “今非昔比,我悔悟了?!崩瓲栃迶[手,“你看,我不是來幫你一起找圣地的入口來了嗎?!?/br> “圣地是現在的博納塞拉才有的說辭,歌洛仙的入口原本的位置改變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备ダ飦喕Z想到這里,一陣煩躁,“歌洛仙地表建筑全被燒毀,但地下設施應該完好無損,奧蘭多·博納塞拉那天殺的蠢貨不會知道老師把最重要的實驗室都放在地下,就算知道他也破壞不了,那里有最堅固的防御?!?/br> 拉爾修清楚對方的執著,語調譏誚道:“雖然我不想潑你冷水,但伊諾早已有過論斷,離開吸血鬼身體的血液其中的記憶會在短時間內消散,就算血保留下來,再弄回人體也恢復不了記憶?!?/br> “不試試怎么知道,雖然老師總是對的,但這件事他并沒有實際驗證過?!便y發的少年離開懸崖,把拉爾修甩在身后,“你就是來看戲的,拉爾修,別裝得像要幫忙的樣子,快滾?!?/br> 拉爾修輕哼,目送弗里亞基諾的身影消失,“我這么不討人喜歡嗎,行吧,算了?!?/br> 高大的男人走上觀景位置最佳的懸崖,遙遙望了一眼半山腰上的灰黑色修道院,接著涼涼地收回視線,同樣離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塞把一點沒動的晚飯收進烤爐,弗林特依然在院子里,手里緊握十字架對著夜風跟飛雪祈禱。 他在祈禱這些死去的人跟尼奧能夠順利進入根源轉生嗎?也許是,但尼奧身為一個博納塞拉獵人,他將會墮入地獄,這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終局。 親手埋葬別人的感覺是那么冰冷刺骨跟寒意逼人,何塞原以為自己身為吸血鬼已經不再懼怕寒冷,但他發現真正的冷在于外在,而在于內心,是雜糅著痛苦跟傷感的震顫。 何塞把鎮上的人葬在山林中,這些人里面有非常多他還叫不上名字的面孔,可是當他在搬運茉莉和她父親的遺體時,何塞原以為自己會不敢去看他們沒有瞑目的臉,可事實上他的內心比他自己認為的要冷酷,他繃著臉替他們闔上雙目,機械性地著手安葬,最后為他們的墳塋插上鎮民們夏日時制作的干花。 對于熟悉的人的死亡,活著的人總是會表現得更悲傷,然而這些同樣都是生命,不分高低貴賤,他們生來是一抹沒有記憶的魂魄,回歸根源后也帶不走任何碎片,就這樣循環往復,連幸福還是悲劇都不能自己決定。 弗林特最終決定把尼奧葬在小屋后面的院子里,也許他更該把他帶回密督因,但尼奧有一個向往無所拘束的靈魂,他對家族有所非議,但為了責任和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一直在乎著那里、相信著親人的羈絆,他的逝去把這些東西一筆勾銷,弗林特不會讓尼奧再被束縛了,包括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