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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米迦爾提過諾蘭明面上禁止惡魔相關的研究,萬一被激進的研究者發現,危險的就成我們了?!焙稳⑿χ嗳喔チ痔氐哪?,“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們要小心一點?!?/br> “沒錯。幸好我們時間充裕,海民退到內陸有惡魔屏障的地方,守好關隘的話即使真的有惡魔也不會進到內陸去?!备チ痔馗稳麑σ?,聲音輕而柔和,像是有化為實體的溫柔凝聚其中?!暗却禾烊チ酥Z蘭不能立馬和盤托出,只能稍做調查,清楚他們的態度?!?/br> 何塞點頭稱是,知道自己不能急迫,時間會安排好一切,水到渠成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水是不是放好了?”何塞支起身體,伸長脖子往浴室瞧。 弗林特也起身,把浴袍塞到何塞懷里,“去洗吧,我出去一趟?!?/br> “現在?”何塞去看墻上的掛鐘,冬天這個時候天才剛蒙蒙亮?!澳阋蔡惹辛?,漢斯醫生可能才剛剛睡下,你饒了他吧?!?/br> “那我先去城里轉一圈,過后再去打擾?!?/br> 何塞在水晶燈的細碎光亮中懷疑地瞇起眼睛,“你居然要放棄跟我一起洗澡而選擇出門?!?/br> 弗林特冤枉地笑了笑,賠罪似的用嘴唇蹭過戀人的額頭,“以后我們有的是機會一起洗,但好不容易來城里的機會近期只有一次?!?/br> 說了一堆,就是不告訴去買什么。何塞努努嘴,嫌棄地把弗林特推走了。 弗林特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何塞會在閑暇時思考,動不動思緒就會飛到九霄云外。偌大浴缸里放滿能讓人舒服到沉溺的熱水,何塞把自己沉在里面,頭發隨著水波緩緩飄蕩,而在他藍灰色的眼眸中,燈光映徹水面反射出的光芒在其中閃爍,也把他的面龐照得明暗不定。 他們離開密督因兩個月了,在最初的忐忑和迷茫過后,他們漸漸適應在外面生存,并且開始按照人間原本的步調前進。撕去樂園的面紗,沖破一直阻撓他們的枷鎖以后,兩人發現這片大地上來自過去跟現在的傷痛依然沉重,人們雖然在其中生存,但比起真正的幸福還非常遙遠。 文明的燈火業已隕落,有志之士想要續寫神代的傳奇,但歸根結底還是要與地獄中的惡魔比擬探求的速度。而如果堪比黑死魔之亂的災禍再一次到來,人類依然沒辦法做到與之抗衡,戰火可能燒盡世界,連密督因也無法幸免。 弗林特會告訴何塞不要把什么事都背負在自己身上,他們不知道未來如何,唯有走好腳下的路才能更好地前進。何塞也明白這個道理,然而不知為何他無法停止思考,就好像神匠的血依然留在他體內,只要他想得越多,悲劇就降臨不到他珍視的人身上一樣。 唯有憑借自己的意志,才能度過不被他人左右的人生。要不要重新學習那些龐大繁雜的知識,要不要給密督因想出一個新的選項,雖然過去的自己做得不夠完美,現在的他就一定做不到嗎。 那些付出代價和辛勞將自己跟弗林特送出密督因的人們依然留在那里,他們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沒有見到人間的瘡痍,不會知道僅僅因為惡魔的風聲就奔逃的人間住民們可能一生都沒有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可能難以想象壽終正寢對這些人意味著多大的福氣,暴露在惡魔爪牙下的人間和被屏障包裹耽于安樂的密督因,只有親眼見過才知道,“哪邊更好”是件根本不能用一句話判定的事。 何塞也漸漸理解,自己過去在心中對伊諾的“指責”多么草率跟幼稚。 “伊諾還真是不容易,難怪我會被他說變成了傻瓜?!焙稳蛟「椎撞?,把自己整個浸沒,透過水面看頭頂蒙著熱霧的燈,腦中閃過那些知道自己是誰的吸血鬼們看著他時的眼神。 塞拉米亞斯女士的悲傷是因為她的子嗣一個個死去,以及從冰棺蘇醒后便得知恩師命殞??唆敻裣壬睦涞且驗樵谶^去見過人類丑惡的一面,認為神匠所信任之人并不值得托付。提亞斯的玩味是樂于欣賞堪比神明的偉大存在跌落神壇,看著他即使無知也要逞強去救助本可以袖手旁觀的人。奧托克的恐懼并不是沖著他,而是更害怕弗里亞基諾的報復,也許他曾經心懷感恩或者別的態度,但最終也被對死亡的懼怕取代了。至于拉爾修的幫助,那是何塞最不懂的東西,那個男人在行動中隱藏了太多真意,他對教會和獵人的厭惡是真的,對何塞·伊諾的在意既像編排,又像真心實意。 如果可以的話,何塞想有朝一日回到密督因后一一反駁他們的看法,但是從那里離開是那么艱難,在沒有達成目的和找不到穩定可行的方法往返之前,他很難有什么機會面對他們了。 ——只有弗林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是一點不摻雜異樣的,那是面對所愛之人的感情,因為那個男人不背負過去,他認識和知曉的只有從死亡中蘇醒的何塞,弗林特信的還有拯救他的是名為何塞的個體,就算未來所有人都會因為天使的光環把虛無的職責背負在何塞身上,眾口鑠金地簇擁他往自己期望的方向行進,弗林特也會毫不動搖地把他拉出來,告訴他: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何塞浮出水面,把頭歪向浴缸壁上磕出沉悶的聲音,閉上眼睛。 他的魔力越來越強,相應的,血脈的壓制力也必定水漲船高,他還記得自己被拉爾修給予祝福前的力量,斥退提亞斯,安撫食尸鬼,那么等到了十年或者二十年后他的惡魔之血再度復蘇,他能控制好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