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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的老板娘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惡人自有惡人磨!” 她的傷口還在淌血。她被三條繩索綁得嚴嚴實實。但她好像一點也不介意,仍能苦中作樂。 老板娘看著沈堯的落魄樣子,嘲笑道:“老娘讓你裝,讓你?;^,讓你誆我玩,你栽了吧?” 沈堯躺在地上,沉默不語。當然,他實在講不出話。 老板娘閉目養神道:“我呸!就你家少主那幅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迂腐模樣,用腳趾頭想,都曉得他是名門正派的走狗!怎么可能是左護法?你給我挖坑,我便往里跳,我倒要看看你們會不會狗咬狗,一嘴毛?!?/br> 沈堯一聲長嘆。 老板娘睜開雙眼,沈堯正好與她對視。 出乎她意料,沈堯的神色十分平靜,臉上并無任何表情。他雖然正在看她,目光卻好像越過了她,游蕩在野墳遍地的荒原上。 這使她懷疑,他所有的反應都是偽裝的。 他或許在模仿從前的自己。 他的喜怒哀樂、嬉笑怒罵、能言善辯全是一層表皮,而他骨子里的樣貌不為人知。 老板娘不禁笑了:“你多大了?經歷了生離死別?” 沈堯也笑,手指在地上寫道:無。 老板娘勾起唇角:“壞小子,又撒謊?!?/br> 沈堯閉上雙眼,不再回復她。 她卻跪在地上,膝蓋緩緩向前移,身體彎折如蛆蟲,最終靠在了沈堯的左側。她腦袋貼著地面,因為雙腿疼痛而呼吸不均,只用低淺的氣音和沈堯說:“小公子,你想要武功嗎?我這里啊,還有一瓶十年曇花?!?/br> 沈堯搖頭。 她嬉笑:“那個寶貝就在你手邊的小柜子里。市價一瓶三千兩黃金,我白送給你,你還不要???你這個敗家子?!?/br> 沈堯抱緊雙膝,蜷縮成一團。 她還在他耳邊說:“喂,我當年啊,是在總壇做堂主的!后來八大派清剿總壇,老教主死了,澹臺先生被活捉了,云棠那個小丫頭能成什么氣候呀?我為了活命,收拾收拾細軟,當天就跑了。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偷過許多蠱蟲和毒藥。我和你很投緣呢,小公子,那瓶藥是真品,我白送你?!?/br> 武功,武功,武功……這兩個字,不斷盤旋在沈堯頭頂。 或許劍客念在他沒有武功,繩子綁得很松。他仍然感到一絲屈辱。因著熹莽村那件事,他原本很信任段無痕,卻沒料到,段無痕早就回來了,為了探聽虛實,站在門外,旁觀老板娘和自己的拉鋸戰。他其實很理解段無痕,畢竟魔教強闖過段家,殺了不少人,還劫走了澹臺徹。 他剛才說了那番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段無痕興許會認為,沈堯和衛凌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設局,為了收買人心。衛凌風的處境只會更艱難。衛凌風在魔教就能討到好嗎?不可能的,云棠又不是傻子。她非常聰明,慣會計較利益得失。而衛凌風離開魔教這么多年,乍一回去,云棠的教主之位會受影響嗎?衛凌風負傷在身,還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嗎? 沈堯的呼吸沉了又沉,心臟涼了又涼。 他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左手的手臂掙脫了繩索。 他遲疑了不到一個瞬息,緩慢打開抽屜,找到一只帶鎖的木盒。老板娘甩給他一把鑰匙,他打開木盒,拿出其中的白色瓷瓶,其上貼著“十年曇花”四個大字。他咬開瓶塞,對準喉嚨,使勁灌藥,嗆得自己拼命咳嗽。 “這藥是內服還是外敷???”老板娘忽然問他,“你是大夫,你應該懂吧?怎么吃個藥還嗆得跟快死了一樣?!?/br> 沈堯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他這一輩子從沒體會過這樣深切的痛楚。 脊背、胸腔、四肢、五臟,每一處地方都被碾碎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只能咬牙躺在地上。冥冥之中,似有成千上萬的刀槍劍戟輪番戳刺、糟踐他的身體,他心想:我不是人,我只是一灘rou泥。 他睜大雙眼,汗水淌進眼里。 他看到趙邦杰大聲呼叫,段無痕飄忽而來。段無痕可能離他很近,白色衣角垂落在沈堯的手背上,潔白無瑕,輕若鴻毛,真配一場喪事。 沈堯便來了興致,劇痛中動著嘴皮說:我要死了。 沈堯無聲地形容:少俠,我死也沒透露你的姓名和身份。 段無痕單膝跪地,一把長劍斜插在地板上。他問:“怎么回事?”旁邊的老板娘還在竊笑,他粗魯地拎起老板娘的衣領,脅迫道:“你來說?!?/br> 那老板娘咧開嘴,齒間滿是猩紅色:“哎呀呀,您當真長了一張左護法的臉?那位小公子剛剛服了毒藥,馬上就要死了,反正他也是我們魔教的人,他自個兒都承認了。你啊,就等他咽了氣,草席一卷,埋在外面,建個墳丘,不就算了嗎?你還要問什么呀,大少爺,奴家都被你嚇怕了……” 段無痕松開老板娘,扶著沈堯,手掌貼合他的后背,要給他運送真氣、調理丹田。剛運作片刻,沈堯的痛苦越發加劇,就仿佛催發了毒藥的藥性,他嘔出一大灘黑血。他整個人昏倒在血泊之中,青色衣衫都辨不出料子,他不能發出聲音,只在呼氣吸氣時靜默地念道:“師兄……”進氣短,出氣長,典型的將死之兆。 老板娘爆發出一陣特別快活的笑聲。她觀賞了一出極有趣的戲,忍不住歡喜道:“哈哈,說不準哪,我還能跟這位小公子同葬一處。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墓眠!他死得早,我死得巧,方圓百里,披麻戴孝……”她聲調一轉,唱出一段清亮的戲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