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掌柜撥著算盤,頭也沒抬:“咱們店里,紅棗售罄?!?/br> 姑娘又說:“我不要紅棗了。多放些綠豆、百合?!?/br> 掌柜用一張粗布蓋住算盤,應道:“姑娘隨我來 ?!边@位姑娘跟在掌柜身后,二人途經后廚,走進庫房,打開暗門,穿過一條巷道,終于步入了別有一番洞天的庭院。 掌柜一改之前的姿態,格外恭敬地說:“柳姑娘,這邊請。教主在等你?!?/br> 柳青青捋了捋衣袖,試探道:“衛凌風……衛公子呢?” 掌柜壓低聲線,應道:“教主大怒。衛公子仍然起不了身?!?/br> 這座庭院乃是樓中樓,構建十分巧妙隱蔽,東南西北的四面圍墻都布置了詭異陣法,違背陰陽五行的道理。從外觀看,只能瞧見雜亂無章的灰墻、茂密繁盛的樹林,哪怕跳到高處,亦會被陣法的障眼之術所迷惑。 庭院的唯一入口便是客棧庫房的暗門,那扇門隱在山石之間,渾然天成。若非教主明示,柳青青也找不到這個地方。她剛從外面回來,神思未定,便前去探訪衛凌風。 衛凌風住在最好的一間房里。 那間屋子坐北朝南,清晨陽光通透,照得錦紗床賬絲線單薄如蟬翼。衛凌風倚著床頭,穿一身極好的白緞長衣——這一匹布大概價值千金。云棠坐在他床邊,親手端著一碗藥,喚他:“兄長?” 衛凌風并未回應她。 她雙眼含笑,仍是溫柔似水:“兄長?我們是血脈至親,可你呢,待我好冷淡?!?/br> 衛凌風終于看了她一眼,問她:“城墻上的女尸是誰?” 云棠捏了捏自己的臉:“反正不是我。我怎么會被譚百清抓???當今武林,沒有一人內功在我之上?!彼f得輕輕巧巧,一雙美目波光流轉,似乎有情,更似無情。 衛凌風向后靠,紗帳擋住了他的半張臉。 衛凌風此時負傷在身,一副病容,竟也不減風采,蒼白的面色襯得他瞳仁更黑,氣質更冷清,稱一聲“絕色”也不為過。他的眉眼有些像母親,鼻骨高挺,很像他的父親。說話時,他會與人眼神交接,云棠不自覺看得出神,直到程雪落提醒她一聲:“教主?!?/br> 云棠方才回過味來,笑著說:“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你在流光派時,我為了救你,殺掉了譚百清座下一群弟子。我還劫持了譚百清的大弟子……叫靖澤,當時呢,我戴著面具,裝成了舞姬的樣子。后來,我趁亂跑了,靖澤領著譚百清去指認我??伤⒉恢牢业拈L相。他派人把那個舞姬逮住,處以酷刑,掛在城墻上?!?/br> 素色床賬遮擋著衛凌風。他抬起一只手,將紗簾往上挑,卻道:“對舞姬而言,天降橫災?!?/br> “那也不怪我呀,”云棠眼神明澈,與衛凌風對視,“殺她的人,是譚百清?!?/br> 衛凌風又問:“你是否聽說了我師父的事?” 云棠放下藥碗,眼底光彩逐漸黯淡:“兄長這是在懷疑我?我出生入死將你救出來,連自己的性命都顧不上。我在這世上僅剩你一個親人。我愿將一切同你分享,你卻懷疑我?” 作者有話說: 好了,下章大師兄和小師弟的那個劇情要來了,我先搓一搓手 第60章 刀槍劍戟 藥碗被云棠放在了一張方凳上。那碗是由一整塊白玉雕成, 質地溫潤, 晶瑩剔透, 云棠的手指輕輕劃過邊沿,忽然嘆了口氣:“藥快涼了,你還不喝嗎?” 衛凌風拾起一縷紗帳, 掛在銀鉤上,應道:“我曉得師父的事與你無關。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濫殺無辜?!?/br> 云棠不再喊他“兄長”,只輕聲問他:“什么叫濫殺無辜?譚百清殺我的人,向來都是手起刀落, 不留全尸。難道我還要以德報怨,用心感化他嗎?” 云棠發怒時,手指搭在方凳上,凳子出現幾條裂痕。她擔心藥碗會碎,連忙收手, 悄悄地挨近床沿。她在衛凌風面前低下頭, 像個做錯事的晚輩:“你沒有見到那一幕……你沒見過爹和娘是怎么死的。你還記得舅舅嗎?他被腰斬了。那一年我十五歲?!?/br> 四下一片寂靜無聲。她等了很久,才等到衛凌風說:“你總想著這些, 難免走火入魔?!?/br> 云棠抬起頭來, 淚水盈滿雙眼:“你以為, 我不想忘了嗎?我怎么敢忘呢。我寧愿當年藥王谷的谷主把我帶回去, 把你留在家。我替你去領受幾百種毒藥洗髓的教訓?!?/br> 雪緞手絹被系在了床頭。衛凌風取下手絹,遞給云棠。她緊緊攥著一角, 淚水落在衛凌風的手背上。 她說:“你很有武學宗師的風范, 胸襟如此廣闊, 神色如此平和。如果沒有沈堯,你應該早就出家當和尚了。難怪你讓我不要再造殺孽……你放心好了,我造的孽,報應不到你身上。你生來一副慈心,雙手不沾人命,血海深仇都看得開,大約能把《無量神功》練到第九重吧?!?/br> 云棠緩慢起身,衣裳被風吹動,薄薄一件紗裙,襯得她形銷骨立,背影纖細。 她往外走,衛凌風并未叫住她。她還在問:“為什么我剛去丹醫派時,你不跟我相認?你分明清楚自己的身份?!?/br> 衛凌風道:“我早已厭倦了江湖紛爭?!?/br> 云棠邁過門檻:“你不是厭倦。你只是膽怯?!?/br> “或許是,”衛凌風接話,“但我也沒什么好失去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