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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青旋身,坐上了桌子,問他:“安江城鬧瘟疫,是因為有人下毒?” “我瞎猜的,”沈堯坦誠道,“我和五毒教的長老們見過面。他們教了我一些《毒經》的道理?!?/br> 柳青青雙腳離地,在半空中晃啊晃的,錦緞織成的裙擺微微揚起。她這幾日很是活潑,性子豪邁爽朗,和在清關鎮時一模一樣。但當她伺候在云棠身邊,似乎就變得小心翼翼,冷面無情。 沈堯偷偷問她:“你想沒想過,拋卻一切江湖事,重返清關鎮,過上從前的生活?” 柳青青歪頭看他,笑著說:“我不想?!?/br> 沈堯問:“為何?” 柳青青道:“我還以為,你懂我呢?!?/br> 沈堯有些局促不安:“我不懂你何必跟著云棠、程雪落他們刀口舔血?” 柳青青反問:“你從前說,你要掙一座金山銀山,你要把最好的馬匹、綢緞、藥材、房屋良田、都買來送給衛凌風,你現在怎么想???” 沈堯將一條發帶纏在手腕上:“我現在……甘于清貧?!?/br> 柳青青卻突然靠近,嚴肅對他說:“先苦后甘,你選不了你要走的路。我聽教主講,衛凌風從小養在藥王谷,那谷主必定對他有所圖,才會讓他活命?,F在,譚百清、藥王谷、天下第一莊、還有很多名門大派,都要活捉衛凌風。你帶他逃,你們能逃到哪里去?” 沈堯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纏在手腕上的發帶束得更緊。 當天傍晚,沈堯還得知一個噩耗——他的師父和另一位師兄,近日來快馬加鞭,終于抵達應天府了。 師父進城時,日頭正濃,萬里無云,藍天如碧。只是應天府的城樓上掛了一個女尸,看樣子是被風吹雨打、外加暴曬了許多天,早已辨不清面目輪廓。城墻下的告示牌上寫著:云棠,年二十,愚極惡極,殺人無數,違天誤國,有避義理之路…… 師父不敢多看。他帶著清關鎮的一些特產、還有好大一袋靈丹妙藥,上門拜訪段永玄。侍衛告訴他,段家的家主外出未歸,他就站在門外一直等到傍晚,終于獲準入內。 待他走進那座官宅的藥房,親眼看到沈堯、衛凌風、許興修這三個寶貝徒弟挺尸一般地躺在地上,他洶涌的淚水一下就從眼中流出,顫聲道:“怎、怎的……你們要把我這三個苦命的徒弟都掛去城墻上?” 趙邦杰愣了:“掛在城墻上?” 沈堯聽見師父的聲音,慌忙坐起來。許興修剛剛睡醒,衛凌風衣衫不整,三個人接連勞累數日,好不容易睡個回籠覺,這會兒臉上神情多少有些困惑和迷茫。 衛凌風率先開口:“師父?!?/br> 他師父看見衛凌風垂在袖中的一只手,默然半晌,才說:“你吃苦了?!?/br> 衛凌風道:“讓師父擔憂,是弟子的過錯?!?/br> 沈堯攏緊衣裳,瞥見陪在師父身邊的那位師兄,只覺多日不見,恍如隔世,立刻喊道:“九師兄!” 九師兄名叫錢行之,看起來一表人才、俊秀不凡,實則經常被取笑為“色中惡鬼”。九師兄平日里常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最擅長醫治不孕不育、各類花柳病。 沈堯覺得,九師兄一定能和楚開容稱兄道弟。畢竟,誰帶九師兄去喝花酒,誰就是九師兄的真朋友。 哪怕天塌下來,九師兄都不會慌張。但是,當他看到衛凌風、沈堯那幅慘樣,他的語氣驚奇不已:“哪個龜孫把你們弄了?” 沈堯蹙眉:“九師兄,你這么講,我聽著不對勁?!?/br> 師父已經坐到了地上。他搭住衛凌風脈搏,望聞問切足有半個時辰,這并不是好兆頭。病越重,耗時越長,這是師父一貫的行醫法則。 沈堯十分擔心,但他幫不上忙。他這點醫術道行,放在他師父面前,簡直,提都不要提。他焦躁不安地一會兒坐著,一會兒站著,直到九師兄走過來喊他:“喂,小師弟?” 沈堯道:“怎么?” 九師兄望見柳青青這個清關鎮的熟人——柳青青對他不理不睬,避如蛇蝎。九師兄只能逮住沈堯,問道:“衛凌風怎么被搞成了魔教余孽?他哪里是個做惡人的料子哦。你和我都比他更像惡人吧,你貪財,我好色?!?/br> 沈堯被逗笑了:“九師兄,師父為什么只帶了你來?” 九師兄一絲顧忌都沒有,坦白道:“還不是因為咱們太窮嘍。所有盤纏加在一起,僅能買兩匹駿馬,讓兩個人上路。我來的路上,師父打尖住店,我去混花樓?!?/br> 沈堯驚了:“混花樓不要錢嗎?” 九師兄雙手揣袖,臉上毫無愧色:“我跑到花樓門前擺攤,專治花柳病。我上路之前 ,帶了好些藥,這一趟下來不僅沒虧,還白賺了好些銀子?!?/br> 他從兜里翻出一把碎銀,交到沈堯手上:“拿著,九師兄給你的?!?/br> 沈堯握著碎銀,只覺得銀子沉甸甸的。九師兄還說:“你好慘,瘦了一圈?!?/br> 沈堯笑道:“瘦點好。吃得少,能省錢?!?/br> “省什么?師父都不知道我去花樓門口擺攤了,”九師兄偷偷和沈堯說話,“我才發現,原來銀子這么好賺。那幫愛嫖的老鬼,十有五六身上染病。原先我還躲著老鴇,防她攆我,怎料老鴇恭迎我進樓,為她家接客的一群姑娘看病?!?/br> 沈堯隨口問:“九師兄不愛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