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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江城內的暑熱之患,也是他爹親自診斷的結果。 而如今,幾位穿著粗布衣裳的外鄉人一進門就大談瘟疫,罔顧事實,究竟是何居心? 想到這里,黃半夏越發惱怒道:“你若是賭輸了,就趴在地上,撅起屁股,讓我狠狠踹上三腳,再向我磕頭求饒!” 沈堯搓著兩根手指,笑道:“黃兄,不是我說你,你怎么會有那種……踹人屁股的癖好?” 黃半夏面皮一紅:“呸,你這外鄉人的心思,著實腌臟不堪?!?/br> 沈堯步步靠近他,將他逼退進角落:“哎呦?血口噴人吶。喜歡踹人屁股的是你,心思骯臟的人,怎么是我呢?” 黃半夏握緊笤帚,挺直胸膛:“休要狡辯!” 沈堯雙手搭住他的肩膀。 黃半夏渾身一顫,大聲痛罵他:“無恥小兒!你莫要以為,使出歪門邪道的武功,便能讓我屈服于你!” 沈堯卻說:“阿黃,我根本不會武功啊?!?/br> 黃半夏長舒一口氣,兇神惡煞地拂開沈堯的手,神情一派肅穆苛責,凜然不可侵犯:“你干嘛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沈堯輕拍他肩頭的草屑:“我是好心啊,幫你拾掇一下衣裳?!?/br> 黃半夏懵然一瞬,鼻子里冒出一聲濃重的“哼”。 沈堯沒理他。 片刻后,黃半夏再一次出聲:“哼!” 沈堯雙手揣進衣袖,瞥他一眼,告誡道:“你別哼哼唧唧了,鼻涕都快噴出來了?!?/br> 黃半夏自認為被沈堯羞辱。他負氣般提起笤帚,雙手一揮,直往沈堯的臉上招呼。沈堯的反應慢了半拍,他正在發呆,忽然覺得有人提著他的衣領子,將他往后挪了一尺距離。 他回頭一瞧,正是衛凌風。 衛凌風另一只手還端著茶杯。為他倒茶的人,正是黃半夏的父親,安江城內的“黃仙醫”。 衛凌風將茶杯往桌上一磕,嘆道:“黃仙醫,我知你心有顧慮。疫病告急,人命關天,我們多一時口舌之爭,城內就要多幾人遭難?!?/br> 他擺出一吊銅錢:“我尚需一些藥材……” 恰好旁邊有一副紙筆,衛凌風提筆寫下藥方。 衛凌風尚未寫完,黃半夏突然沖過來,使力推開衛凌風:“好啊,原來你們擱這兒等著呢?你們聽說我父親心善,就打著瘟疫的幌子,強迫我們賤賣藥材?” 黃半夏抓起桌上的銅錢,扯開線繩,將一把銅錢全部扔到了外面:“滾吧!你們這些混賬,有多遠滾多遠!” 銅錢抖灑一地。 路人彎腰拾撿,揣進自己兜里,快步跑開。 沈堯初時驚詫,后來他追上其中一人,罵道:“你他娘的快還錢!都不是你的錢,你撿個屁???跑得那樣快,趕著投胎還是下崽?” 那人扭過身,回嘴道:“你是哪里的潑皮無賴?膽敢誣陷你爺爺我?你也不去街上打聽打聽……” 沈堯揪住他的衣袖 。 怎料這人是個練家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沈堯掀翻在地,順帶踩了一腳。 沈堯急怒攻心,賭咒道:“三天后,你急病發作,我絕不救你?!?/br> 那人毫不在意,爽朗笑道:“記著你爺爺的名字,東街霸王吳久義。老子的錢你都敢搶,下次若是見到了你,老子先打扁你再說?!?/br> 沈堯心道:去他娘的吳久義,無理又無義。 又過了一會兒,許興修跑到這邊,扶起了沈堯,問他:“小師弟,你可有大礙?” 在他們丹醫派,“你可有大礙”這句話,就像是“你吃過飯了嗎”一樣,答案一點都不重要。許興修根本沒等到沈堯開口,指尖搭上他的脈搏,立刻放心道:“無妨,小師弟,你快起來吧,莫要賴在地上?!?/br> 沈堯閉緊雙目,調整著吐息:“許師兄,實不相瞞……” 許興修皺眉道:“你又怎么了?” 沈堯忽然睜開眼睛,抬頭望著許興修:“我,沈堯,丹醫派第十代嫡傳弟子,現在氣得快要冒煙了?!?/br> 沈堯指了指自己:“好心當做驢肝肺。無論是那家藥鋪的人,藥鋪門口的路人,還是什么吳久義,全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許興修撩起衣袍,坐到了沈堯的身邊。 他聽見沈堯發著牢sao:“我們忙前跑后,又掙不到錢,只是為了讓他們活命!南城本就兇險,我們已經滯留多時,搞不好自己都患病了,還要和人爭執,被人誤解,遭人掃地出門……” 許興修拉起沈堯的手腕,示意他不要繼續抱怨。 沈堯擺手:“許師兄,你是不是要拿大師兄的那一套說辭來教訓我?” 他壓低嗓音,喃喃自語:“大師兄的所有教導,我其實都爛熟于心?!?/br> 許興修勾唇一笑,刮了沈堯的鼻子:“你幾時見過我用大師兄的話,來教訓你?” 沈堯挑眉。 許興修正襟危坐:“是的,阿堯,你是丹醫派第十代嫡傳弟子。師父偏愛你,師兄們保護你,今日,我要教你兩句話?!?/br> 沈堯垂首,洗耳恭聽。 許興修溫聲道:“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br> 沈堯問他:“何意?” 許興修執起樹枝,在地上比劃一番:“這句話,出自《列子·說符》。它的意思是,倘若你能見到水中有多少只魚,未來有多少厄運,那是不詳之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