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傳_分節閱讀_165
話說這邊馬全和女兒打起了小算盤,想躋身京城豪門。另一邊徐妙儀終于見到了智及禪師。 徐妙儀將剛采得的靈芝送給智及方丈,袁珙還沒走,他和徐妙儀也算是熟人了,笑嘻嘻的問道:“為何獨獨智及有靈芝,貧道卻一根草都沒有?” 徐妙儀不喜歡袁珙,因為袁珙給義父道衍禪師相面,說他“三角眼,形如病虎,冷血嗜殺”。 徐妙儀說道:“我并不知袁神仙來訪,沒有準備禮物,見諒?!?/br> 袁珙笑道:“不要緊,貧道不會和一個晚輩計較的。對了,貧道從京城萬壽寺道衍禪師那里而來,聽說你認祖歸宗成了徐家大小姐,怎么跑鳳陽來了?” 徐妙儀看了一眼智及方丈,智及使了一個眼色,徐妙儀說道:“這里是我父親的出生地,我想來家鄉看看?!?/br> 袁珙仙風道骨,摸著胡須嘆道:“鳳陽好地方啊,是龍興之地,不過貧道觀此地天象,鳳陽連出了許多大人物,氣數已盡,將來再難出圣賢?!?/br> 徐妙儀笑道:“是嗎?我怎么聽說袁神仙給馬小姐算命,算出了貴不可言的命數,這馬大人也是鳳陽人,新科進士呢?!?/br> 袁珙連連擺手道:“貧道只是說命格極貴,沒說什么貴不可言。我看徐小姐的面相,也是極貴的好相貌呢,你既然已經認祖歸宗了,應該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吧,今日貧道再次和你重逢,可以給你算一卦?!?/br> 徐妙儀不信道術,推諉道:“袁神仙,我跟著道衍禪師修佛的?!?/br> 佛道兩家,各走各的路。 智及禪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道本一體,都是勸人向善的?!?/br> 袁珙說道:“你這丫頭,從小就不信命,其實命由天定,一切皆有定數。以前我給你相面,說你非池中之物,如今不就靈驗了嗎?” 徐妙儀眼珠子一轉,提筆寫了一行字遞給袁珙,說道:“果真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勞煩袁神仙算一算這個八字?!?/br> 袁珙一掃紙條,沉吟道:“不是你的八字,算算年齡,這人已經六十來歲了?!?/br> 徐妙儀說道:“我就問一句,袁神仙推演八字,此人現在是死是活?” 袁珙掐指推算,還當場搖卦五次,最終搖頭說道:“此人已死,這是何人的八字?” 徐妙儀說道:“我的外祖父,謝再興?!?/br> 禪房頓時一陣靜默。 過了一會,袁珙說道:“好像聽道衍說皇上不許你追查謝再興案了?!?/br> 徐妙儀一副市井無賴的痞氣,冷笑道:“難道在座佛教和道教的兩位泰斗要告密不成?” 還真不能。智及方丈和袁珙對視一眼,哪怕看在道衍的面子上了呢,裝聾作瞎吧。 這兩位都是當年紅巾軍三分天下混戰的風云人物,徐妙儀問道:“兩位大師可曾見過我外公?袁神仙,你會相面,當時見面時相出我外公會死于非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徐后傳的前半部分可以叫做“外公去哪兒” 外公,外公,你到底死在哪里了…… ☆、第169章 日月相刑 袁珙和智及方丈面面相覷。 和尚也好,道人也罷,名為方外之人,但在兵荒馬亂的亂世之中,誰能真真做到超脫呢? 金人入關時,袁珙全家慘遭滅門。當年人們修道,修佛,其實初衷并非向往佛法或者成仙,而是求得一處容身之所,一頓飽飯而已。 想要生存,想要出名,就必須在紅塵中做到游刃有余,和官場以及各路英雄豪杰們搞好關系,左右逢源,袁珙和智及方丈就是如此。 他們代表佛道兩家,服侍過元朝宮廷,也是元朝高官的座上賓,同時和起義的紅巾軍領袖們來往,當時紅巾軍張士誠,陳友諒,朱元璋三分江南。陳友諒不信佛道,張士誠為得江南士子之心,用儒學來穩定統治,干脆四處拆佛堂道觀建學堂,瓜分廟產,命和尚道士們還俗。 唯有朱元璋當過和尚,信仰佛教,對佛道等宗教比較寬容,所以智及禪師和袁珙與朱元璋來往最為密切,他們都見過朱元璋的心腹大將謝再興,對當年謀反案也有所了解。 徐妙儀問起外公謝再興,兩人都是快要修煉成精的老狐貍了,當然不會直接回答,畢竟洪武帝登基之后用人不拘一格,重用佛門和道教中人,許多有才華的和尚道士都當了官,成為一方大員,并且做出了政績,這在前面所有朝代都不曾有過,儒釋道三家隱隱間有分庭抗議之勢。 其實也不能怪洪武帝偏信和尚道士。儒林中人至今有不少緬懷前朝元代的遺老遺少,他們“一女不事二夫”的節cao,堅決不肯當明朝的官。而另一部分讀書人以前被“吳王”張士誠折服,覺得張士誠禮賢下士,文雅賢德,比朱元璋更適合當皇帝。他們不肯出仕,做足高冷的姿態,希望朱元璋能夠三顧茅廬去請他們出山。 朱元璋絕對不屈從儒林的規則,這天下是朕的,朕制定規則,你們要么忍,要么滾。他是個強勢的帝王,不肯慣著這些讀書人清高的毛病,你們不出來當官,那朕就重用有才學的和尚道士們,而且方外中人沒有牽掛,沒有儒林那些盤根錯節的師門、同鄉、聯姻等關系,一心效忠朝廷,造福百姓。 因此在明初官場,儒釋道三家爭鳴。作為道家和釋家的領袖人物,袁珙和智及禪師都老了,但他們的徒子徒孫們在政治上有一席之地,總不能因徐妙儀一人,而斷了學生們的前程。 所以智及方丈開始修閉口禪,默默打坐念經;袁珙則不輕不淡的說道:“我們方外之人,不懂這些**,誰謀反,誰冤枉,和我們無關。你應該相信皇上,倘若皇上用盡舉國之力,尚不能解釋謝再興謀反案留下的謎團,你一介弱女子,又能查到什么呢?徒增煩惱罷了?!?/br> 智及方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徐施主,撞了南墻,早日回頭吧?!?/br> 袁珙也點頭說道:“是啊,皇上圣明,不可能放過在眼皮底下做手腳的jian臣?!?/br> 一群老狐貍!看來今天從他們嘴里挖不出什么來了。 徐妙儀心中隱隱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本來也沒打算在窮鄉僻壤遇到袁珙這種世外高人,而智及方丈混到國師的地位,肯定一心向著洪武帝,這兩人裝聾作啞,也沒什么意外的。 道衍禪師和他們多年的交情,和皇帝的威嚴比起來,太微不足道了。 何況我和道衍已經斷絕了來往,沒有關系了。 想到義父,一股惆悵從心頭涌起,堵在胸口,比醋還酸,比青梅還澀,酸澀幾乎要逼出她的眼淚。 徐妙儀不想在這兩只老狐貍面前失態,以晚輩禮問候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出龍興寺時,已是晚霞漫天,紀綱親自送徐妙儀出門,并討好的遞過一個熱騰騰的油紙包,“徐大夫,多謝你為我療傷,這窮地方有銀子也沒處使,干脆用素包子當診金,你別嫌棄?!?/br> 今天晚飯有著落了,徐妙儀將素包子扔進身后的藥簍里,“你這小子頭腦靈活,有前途,茍富貴,勿相忘啊?!?/br> 紀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新剃的光頭,“混碗飯吃而已,不值一提?!?/br> 徐妙儀虛指著方丈禪房的方向,低聲道:“不要妄自菲薄,以前袁珙和智及年輕時,也只想混飯吃呢,如今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br> 徐妙儀背著藥簍往田地方向而去,夜幕降至,七彩奪目的云霞和夜晚深藍的天空在西邊天際間涇渭分明,云霞里尚有夕陽的余暉,而深藍的天際已經出現繁星點點了。 袁珙和智及方丈一道一僧攜手登上了龍興寺五層佛塔最頂端,這里也是山脈的最高峰,視野開闊,是絕佳的觀星之地。 袁珙頭戴青竹冠,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好像剛從咸菜壇子里揉搓似的、辨不出顏色的竹布道袍,眉眼間已經沒有剛才和徐妙儀玩笑時的如老頑童般的嬉笑之意,這身破舊寒磣的穿著,居然有了一股子仙風道骨之感。 袁珙說道:“道衍畢竟是你的愛徒,看在道衍份上,你也不該對徐妙儀如此冷淡?!?/br> 智及方丈說道:“寺里有錦衣衛暗探,我必須保持立場。這里沒有外人,錦衣衛的眼線也盯梢不到,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我就不信你云游到這窮鄉僻壤,只是為了看望我這個老不死的朋友?!?/br> 袁珙盯著西邊即將全面升起的星圖,“從去年開始,星象就屢屢異常。二月歲星逆行入太微,三月熒惑犯井,四月熒惑犯鬼,五月太皇犯畢,又有大如彈丸的白色客星止于天倉,越來越亮,最后居然入了紫薇垣!” 智及方丈雖身居深山,但身為國師,對朝廷大事也了如指掌,頓首道:“這是‘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之象,君王無道時才會出現此象,為此皇上還下了罪己詔,我在邸報上讀過這個罪己詔,說‘朕靜居日省,自古乾道變化,殃咎在乎人君。思之至此,惶惶無措,惟冀臣民,許言朕過’?!?/br> “我覺得很奇怪,皇上是一代雄主,他出身草根,愛民如子,不應該有這種天象。袁珙,你鉆研星象多年,精通相術,窺知天機,可知是為何?” “為何?”袁珙冷笑道:“儒林那些讀書人不是早說了嘛,紛紛上書說皇上治國太過獨斷專行,不聽勸諫,惹怒了老天?!?/br> 在志同道合的老朋友面前,智及方丈也展露他的本心,譏諷笑道:“皇上是開國皇帝,一代霸主,這些儒林中人妄想分權,限制君權,皇上豈能如了他們的意?這次借著‘五星紊度,日月相刑’的天象攻擊朝政,逼皇上讓步罷了?!?/br> “邸報上各種文官的奏折基本盯著三點咬住不放,第一分封太奢,將來藩王的勢力太多,恐怕有漢朝七國之亂的紛爭、第二用刑太繁,對官員和百姓都用重刑、第三求治太速,說皇上太心急了?!?/br> 袁珙說道:“皇上雖然下了罪己詔,但絕對不會向文臣讓步的?!?/br> 智及方丈說道:“但儲君太子對文臣言聽計從,以我看,分封太奢這個戳中了太子的心思,從此以后,太子會和這些文臣更加親近,將來太子登基,朝中肯定不復有如今儒釋道三家并立的格局,儒家一家獨大,我們釋道兩家會退出政壇?!?/br> 袁珙看著天際漸漸明了的星象神秘一笑,“這個未必?!?/br> 智及方丈遲疑道:“可太子從小就被文人包圍,我們無法影響太子的想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