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傳_分節閱讀_149
周王朱橚身上一股藥香味,將宋秀兒請到里間說話,“四哥說此事頗為蹊蹺,如果貿然給妙儀求情,恐怕適得其反?!?/br> 宋秀兒急道:“哎呀,你們這些人說的話我每個字都知道,但拼在一起我就不懂了,難道不求情反而能救妙儀?我沒聽錯吧?” 朱橚說道:“我也不懂,反正從小到大,聽四哥的準沒錯,四哥說不要亂動,我就不動,四哥說要我沖鋒陷陣,我就放心往里沖便是。秀兒莫急,四哥說妙儀暫時安好,她就一定沒事?!?/br> 宋秀兒是個單純的女子,關心則亂,急得直跺腳,“你就知道四哥長、四哥短的,你自己不會想想該為妙儀做些什么呀,她好歹是你半個師傅呢,你也忒絕情了!” 宋秀兒一張刀子嘴,諷刺起人來不留情面。朱橚沒什么親王架子,被指著罵絕情,也不反駁,只是一再說道:“四哥說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就別亂動,免得幫倒忙。你放心,只要四哥發話了,我就是跪破了奉先殿,也要救妙儀的?!?/br> 宋秀兒站起來在屋子里急得團團轉,“怎么辦呢,我都看見年家人大雪天在應天府衙門設靈堂了,說妙儀殺了他家老爺,要一命抵一命呢。街上都傳的沸沸揚揚的,說皇上向來嫉惡如仇,絕不會包庇殺人犯,要將妙儀就地□□。朱五郎,你進宮求求情好不好?” 朱橚說道:“四哥說了,這時候去求情,等于坐實了妙儀殺人的罪名,幕后主使就盼著我們求情呢,我們要做的不是求情,而是洗清冤屈,還給她清白之身。你莫慌,四哥已經拿著一些證據進宮見父皇了……” 皇城,奉先殿。 朱元璋面無表情的看著兒子,“你要給徐妙儀求情?” 朱棣說道:“徐妙儀有罪無罪,自有錦衣衛查明真相,兒臣身為親王,不便干涉刑案。徐妙儀有罪便定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倘若查出無罪,應當場釋放,以明忠jian?!?/br> 朱棣的不動聲色,深得父親真傳,此刻父子兩個都是面癱臉,誰都看不透對方的表情。朱元璋并不知朱棣和妙儀有情,只知道徐妙儀曾經以女醫的身份為兒子做事,立了不少功勞,朱棣進宮八成是要為她當說客。 誰知朱棣一口否認了,反而有種撇開徐妙儀這個總是麻煩纏身的包袱的勢頭,朱元璋不解,試探的問道:“哦,依你看,徐妙儀有罪還是無罪?” 朱棣說道:“徐妙儀雖出身名門,但她在民間十年,沾染了些江湖義氣和匪氣,不受管束,一時激憤殺人,或許有之?!?/br> 朱元璋更覺得奇怪了,兒子這是要將徐妙儀置于死地? 朱元璋問道:“你覺得徐妙儀有罪?” 朱棣越遇大事,便越冷靜,很少熱血上頭和人爭吵辯論不休。他很了解父親的脾氣——多疑,冷酷。 所以想要讓父親接受自己的觀點,首先要搞清楚父親的立場和看法,如果說站在對立面逞口舌之爭,誰人比御史的嘴皮子厲害呢?但是父皇聽御史的話嗎?不可能。 所以朱棣探一探父親的底細,說道:“兒子覺得徐妙儀極有可能激憤殺人,父皇覺得呢?” 兒子沒有預料中的苦苦求情,或者拿著某些疑點據理力爭,和自己辯論,朱元璋放松下來,說道:“你分析的很對,朕也覺得徐妙儀有可能激憤殺人,這個女孩子的脾氣太過暴躁,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溫柔嫻靜,朕早就將謝再興案交給了錦衣衛,她偏偏要橫插一腳,這不就出大事了?聽說她和親哥哥過招,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幸虧徐增壽這小子是個機靈人,否則早就重傷在她劍下了?!?/br> 朱棣點頭稱是,說道:“徐妙儀不僅身手了得,還精通醫術,聰明機變,屢立奇功。有本事的人大多行事張揚高調,目中無人,不太顧及別人的看法?!?/br> 朱元璋搖頭說道:“那也未必,徐妙儀的父親魏國公徐達就是個穩妥人,他是我大明開國第一功臣,立下無數功勞,卻從來不飛揚跋扈,開國十大功臣,他行事最為謙和從容。唉,偏偏生了個這么個不聽話的女兒,真是好竹出歹筍?!?/br> 心上人被貶為“歹筍”,朱棣心中不快,不過面上依然從容,說道:“兒臣也覺得奇怪,徐妙儀的性格脾氣不像其父徐達,倒和開平王常遇春的暴脾氣相似?!?/br> 一提起常遇春,朱元璋的眼里明顯有了一絲不忍惆悵之意,常遇春是出名的殺將,動不動就要屠城,名聲在民間和官場并不算好,遠不如魏國公徐達,但這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撼動常遇春在朱元璋心中的份量,永遠都是他最喜歡的愛將。 朱元璋寫給常遇春的祭文上說“將軍在時,朕實所倚;將軍既往,將誰與謀?”常遇春將星隕落后,再無任何將軍或者文臣的死亡能夠使得他這番深情流露。 朱棣將常遇春和徐妙儀相提并論,朱元璋想了想,兩人的本事、脾氣、莽撞勇猛、執著倔強的個性還真有點像。常遇春在最輝煌的時候死于亂箭,徐妙儀在稍有收斂的時候陷入了殺人案,連人生跌宕起伏都類似。 將這兩人湊在一起,朱元璋對徐妙儀的不快少了許多。朱棣觀察著父親的神色,知道機會來了,他 將手中的卷宗奉上去。 朱元璋翻開一看,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把謝再興的卷宗找來作甚?” 朱棣不慌不忙的說道:“兒臣得知徐妙儀殺年大人之案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徐妙儀激憤殺人,畢竟她那個火爆脾氣,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果徐妙儀真有罪,相信魏國公深明大義,定舍女以全大義。只是兒臣覺得,徐妙儀畢竟是功臣愛女,只要此案有一點點疑問沒查清楚,就不能草率定罪,否則豈不寒了功臣的心?” “此案源頭還是謝再興案,年大人罵謝再興是叛徒,徐妙儀覺得她外祖父是無辜,兩人起了爭執,激憤殺人。兒臣將當年卷宗找了出來,反復比對,發現十年前謀反案和昨日的殺人案十分相似,都是人證物證俱全,當事人無法自辯,都死無對證,這種手法太熟練,兒臣想到了第二種可能,那就是這兩樁案子幕后之人可能是同一人?!?/br> 朱元璋冷著臉問道:“同一人?你覺得謝再興和徐妙儀祖孫無罪?” 朱棣立刻說道:“鐵證如山,謝再興有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之后徐妙儀的出現,舊案重提,發生了太多蹊蹺之事,要將徐妙儀滅口,阻止她翻案。兒臣擔心當年有朝中大臣和謝再興合謀而為之,事發后將此事全都推到謝再興頭上,毀掉所有痕跡,一想到同謀依然逍遙法外,還在朝中為官,兒臣不禁為大明江山社稷擔憂,此人一日不除,大明就一日不得安寧?!?/br> 朱棣這一下猜中了父親隱秘的心思,朱元璋一直反感徐妙儀插手謝再興案,追根問底是因他對謝再興謀反深信不疑,連曹國公李文忠勸降都拒絕了,這種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朱元璋對背叛自己的人深惡痛絕,謝再興案在十年后暴露出了種種疑問,但朱元璋想到的不是謝再興無辜,而是謝再興謀反案還有同黨,而這位同黨可能就是他的開國元勛之一,組建錦衣衛,就是為了監視這些人。 朱棣明白,一味給徐妙儀求情,反而適得其反,或許會觸怒父皇,嚴懲妙儀,看在魏國公面子上,徐妙儀死罪可免,但一個背負殺害大臣罪名的女人,結局一般是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永無翻身之日,更不可能當他的燕王妃,前途盡毀。 所以朱棣要做的,是順著父親的意,讓父親覺得自己和他的立場一致,先說徐妙儀的疑點和缺陷,然后將父親對徐妙儀的反感,轉向對幕后兇手的痛恨,轉向對大明江山社稷的擔憂。 雖說不能立刻洗脫徐妙儀的殺人嫌疑,但至少能緩和局勢,平息父皇對徐妙儀的怒火,將矛盾轉移出去。 朱棣這一招效果立竿見影,朱元璋放下對兒子的戒心,容許他和錦衣衛一起查殺人案,朱棣有機會去詔獄見到徐妙儀本人了。 徐妙儀似乎很滿意她的監獄生活,照吃照睡,朱棣去詔獄探視時,徐妙儀正在睡午覺,她睜開眼睛,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喲,燕王殿下是第二次來監獄看我了,這是這一次恐怕沒那么容易把我帶出去?!?/br> 第一次是在雞鳴山天牢。 有毛驤在,朱棣不好做出什么關切的舉動,淡淡道:“有個好消息,劉大人一家進京了,都活著?!?/br> 徐妙儀卻失望的嘆了嘆,“這算是個壞消息吧。劉大人一家安然無恙,若他從沒遭遇過追殺,這說明劉大人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他沒有任何價值。那么當年所有的知情人都成了死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毛驤這個電燈泡,哼。下一章小八要來刷存在感了 ☆、第153章 故技重施 金陵城,靖江王府。 朱守謙說道:“……按照你的說法,劉大人一家子死了倒對表妹有利?” 買的里八刺點點頭,“自打徐妙儀從韭山回來,到傳出她殺了朝廷命官,這段時間她都在金陵城, 被父親魏國公保護著,出門打獵都有二哥徐增壽陪伴,從未離開京城半步,怎么可能出城殺劉大人一家?現在被關在詔獄里,分/身乏術,更不可能是她了,這說明兇手另有其人?!?/br> 看著小八一臉關切的樣子,局外人恐怕覺得他是真心來幫忙的。朱守謙沒那么容易相信小八的話,諷刺道:“哦,我表妹為何在韭山遇險,難道不是你綁了她?” 小八臉不紅,心不跳,“真不是我,喂藥,綁架,都是王金剛的主意,當然,我也有責任,不過他是主犯,我是從犯?!?/br> 全世界所有的城墻加在一起都無法和買的里八刺的臉皮抗衡。 無敵是多么的寂寞。 韭山事件后,小八被洪武帝軟禁在深宮里,不得自由??墒切“藨{著三寸不爛之舌,成功將大部分責任和怒火轉移到了王金剛這個尸骨無存的死人頭上,然后接著祖母奇太后重病,要去廟里祈福盡孝道,居然解開了禁足令,又開始出宮走動起來了! 小八經常出入靖江王府,每來一次,朱守謙就痛罵他一次,小八有唾面自干的本事,無論朱守謙如何罵他,他都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實行三不原則:不對罵,不反抗,不氣惱。 每次挨罵之后,小八都神清氣爽,照樣東拉西扯和朱守謙聊天。反復幾次后,朱守謙都懶得罵了。 到了臘月,小八開始慫恿朱守謙去見表妹,“……都快過年了,你就一個表妹,手里有什么好看的寶石、毛皮,給她送去唄?!?/br>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朱守謙嗅出一絲絲不對勁,“提我表妹作甚?離她遠一點,每次遇到你準沒好事?!?/br> 小八說道:“韭山之行讓她吃了不少苦頭,這不是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嘛,我祖母命使者送了很多東西來京城,最稀罕的紫貂皮我孝敬給德高望重的皇后娘娘了,有一箱子白狐皮純白無暇,沒有一點雜毛,就像天上云朵似的柔軟,我想了想,全京城這些豪門閨秀,唯有你表妹才配穿這個?!?/br> 這馬屁拍的很到位,在朱守謙眼里,表妹的確比公主還要高貴。 小八頓時覺得有戲,忙命人將那一箱子白狐皮抬進來,打開一瞧,果然純白蓬松就像蔚藍天上漂浮的云朵,這種極品毛皮可遇不可求,萬金難買。 不過朱守謙關上了箱子,冷冷道:“一箱子毛皮就想抵消你對我表妹的傷害?你倒很會做買賣?!?/br> 小八忙說道:“不敢不敢,這東西再珍貴,都是身外之物,怎么可能和你表妹相提并論呢。這東西是送給你的,你命王府的裁縫按照徐大小姐的身量做一套大毛衣服給她送去,算是過節的禮物?!?/br> 朱守謙問道:“你當真一點小心思都沒有?” 小八坦言道:“私心肯定是有的,我孤身在大明,無意和徐家為敵,不敢求徐大小姐原諒我,但這關系總是僵著也不好,最好能一步步的慢慢緩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