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垂格外長的一個佛修皺著眉心的紅印開口帶著冷漠的怒意：“那魔物居然碎了我西極界碑，還奪走了封天劍，此魔不除，我西極恐再無名聲?！?/br>
    另一佛修聞聲開口，朱唇起合、語氣無波：“除魔？你我怕是不行……他能奪封天劍，碎西極碑，你我這般難以是他的對手?！?/br>
    “……不止如此，釋尊座下那紅衣佛受惑叛離西極，別說屠魔，我們連能出入混沌的人都沒有了?！?/br>
    “何必要出入混沌？那魔物之前便被封困了萬年之久，這次又被封印了兩百年，吃盡苦頭豈能不找回西極報復？他會回來的……你等可還記得他全盛之時提酒入極樂、笑斬三千佛的惡名……”

    “豈能全盛？封天劍內的魔骨他怎么可能取得出來？”

    “哼……他能帶走封天劍，日后必定能拿出里面的魔骨……”

    “釋尊……可有策破局？”最角落的佛修幽幽開口，十尊紅裟古佛停止爭論一同看向了萬佛之首。

    大殿里靜下來，念珠盤動的聲音變得格外突出，上位者緩緩睜開了流轉佛光的眸子，“……等?！?/br>
    “何意？”眾佛皺眉，有人發問道。

    “便是等……爾等沒有注意到，下方混沌其實是西極自保的屏障，而此刻屏障正在消散……往日界碑在，混沌之中的天罰無法近我之身，可眼下界碑已碎，我再無躲避靈主大劫之能，也便無法護佑西極，爾等皆知那古魔如今實力恐怖，又有我西極叛佛助紂為虐，你們斗不過他，我即將受劫亦斗不得他……”

    “釋尊如此說，那等他來豈不是坐以待斃？”

    釋尊手中念珠停下來，眼中佛光碩碩而轉：“不是等他來，他不會先尋仇西極……是等他去尋他同人皇的因果業障……吾等后來居上，必能替天屠魔?！?/br>
    ……

    長玄赤戟之內，幾百孤魂在沉睡……

    細微的鼾聲在里面格外的突出，發出這聲音的白衣修士待在一堆孤魂中間，蜷成一團睡著覺。

    水無峰打開大幡，神識探進去化成人形，一眼便看到了那個身影，他嘴角帶著無奈地笑意，越過孤魂走到道侶睡著的神識旁邊，伸手握住衣擺下面露出來的那只白腳丫輕輕搔了搔腳心。

    風陽野吃癢醒過來，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抱住了他，呆呆軟軟的一小只，貓兒似得掛在他脖子上。

    雖說已經離開了伏羲好幾日，但他心肝兒還是不太愿意說話，水無峰也不敢多問，暗自小心地搜過次魂，翻查了風陽野的記憶。

    他知道風陽野這兩百年過的不好，但是親身感受那一幕幕漆黑里的疼痛和無助，看著道侶目睹所有同門慘死于他自己劍下，僅僅幾日之間便消磨了意志……連誅心都難以形容那種折磨。

    ……他如果早出來兩日，或者幾個時辰，風陽野都不會現在這副模樣,而且救下道侶的當日，誅殺的也只是伏羲的幻身，人皇本體藏匿在仙庭深處，如今還沒能追尋得到……把他心肝兒傷成這樣，只是殺他一具幻身如何解恨？千刀萬剮也未必能換他心肝兒一絲笑意半分寬慰。

    水無峰思索之間把道侶的神識帶出了長玄赤戟，攏在手心里朝著他懷里那個蒼白憔悴的身體拂過去。

    風陽野明顯地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進到自己的身體里，粘在他手心抬起腦袋眼巴巴地看著他。

    水無峰頓了一會兒，溫聲開口：“別怕，你身上傷已經好了，回去也不會痛了……你回去我好幫你修煉，沒事的，我不會離開你的?！?/br>
    手心里的小人又看了他好一會兒，垂著腦袋溫順木訥地點點頭，明明很害怕卻還是輕易放棄了所有的抗拒。水無峰瞬間只想順著小人兒的心意，把他帶回自己識海照料保護。他也不想把人放回那具聽不見、看不到的身體里。

    但是風陽野rou身上的潰傷都已經好了，總是不放神識回去，會耽誤修行……魔頭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把手心里的神識送進了風陽野的身體里。

    昏睡的身體因為注入神識而蘇醒過來，掌門轉身緊緊抱著身旁的道侶，把臉埋在了他的衣服里，遮掩著自己修復不了的恐怖眼眸。水無峰看著他輕輕皺了下眉頭，撫著那細弱的后頸低頭輕嗅，淡淡的藥香里混了很重的血氣，味道不再那般幽密于魔而言卻更加的誘人……

    第87章 第八十五章

    “你知道我不會在乎的……”剝落的耳膜和被剜下的眼睛都沒辦法愈合，水無峰說話之間在風陽野腦海里傳著音，他捧起那張讓他觸目驚心的面孔，吻過了撕裂的眼眶，風陽野的嘴唇緊抿著流露出緊張的情緒，魔物吻過了那繃緊的嘴角：“陽野怎么樣我都喜歡，不過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把陽野的眼睛找回來的?！?/br>
    人皇藏匿的具體位置水無峰是還沒有尋到……不過會有機會的，那個人在渡劫，總要露出氣息，到時候便把他欠下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討回來，千倍萬倍地讓他還給風陽野。

    “唔嗯……”

    水無峰允過道侶唇齒之時用力了些，風陽野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些聲音，同存在水無峰體內的兩副魂魄都震顫了一下，身下即將昂頭的炙熱被他匆匆壓抑下去……不能嚇到他的小家伙。

    為了收斂興致，水無峰松開了那條香香軟軟又沒有力氣的小舌頭，他有了一副佛魂，自制的能力比往日更加強橫，不過就在他能做到同風陽野放縱尋歡也不會傷到對方之后，現實偏又多了這樣的麻煩。

    照風陽野如今的情況來看諸多事都不宜妄動，神識在自己識海中數日，除了淺嘗輒止的吻，連摸他都不敢大手大腳，這樣都怕嚇得他心肝哭出來，又怎么可能真做些什么……

    風陽野的臉憋得微紅，嘴唇也被碎咬的格外紅潤，沒有眼睛的臉有著異樣的破碎美感，水無峰用目光認真描摹著那張臉。掌門又把頭埋了起來，蔫蔫地趴在他懷里，他無奈地抱住人皺起了長眉。

    月余后一日夜里，用薄紗帶系在臉上擋住了眼窩兩個空洞的掌門側身靠在水無峰的懷里，兩人坐在屋頂上，魔物的眼眸并非漆黑，而是流轉著徐徐淺淡的金芒，神色也少了不羈的魔意，超脫淡漠得讓人覺得難以靠近，渾身都是寂滅的氣息……此時或許不該叫他魔，而是佛。

    月華被佛光引下來煉化成精氣，他耐著性子一小股一小股地注入到了風陽野的身體里。

    風陽野碎丹后的丹田很奇怪……像是個無底洞，吞噬進去的精氣很快就會不見了，體內一直聚集不了靈力，神識歸體前是這樣，歸體后也沒有好轉。

    水無峰不厭其煩的換著方法試了很多次導入靈力，不說重新凝聚金丹，就是在里面積累上一星半點靈氣都做不到。沒有靈力就是凡人……風陽野的神識一直靠得是他用靈力溫養，長生不會有礙，但rou身如此下去，用不了百年就要衰敗腐爛。

    是伏羲又在作怪？還是因為道侶如今連活下去，都只是靠著不想讓他難過來維持的？

    佛魂主導意識的水無峰沉思中凝視著道侶臉上的薄紗，他用修長的手指把紗勾開了些，露出眉骨下空蕩蕩的眼窩，他不喜歡風陽野遮住臉，但是道侶自己不愿意露出駭人的傷痕……他不想拒絕他心肝兒，逼著風陽野回到這副身體里，他已經用盡了所有能對這個人拿出來強硬。

    他只是想讓風陽野好好的活下去，卻這樣的難。水無峰不知道什么能讓道侶提起點興趣，讓他肯好好修煉，讓他收起那份根本不管他事的自責……

    甚至魔頭只是想讓他多笑一下、多說一句話，都很難……明明以前那么喜歡笑的，你還要這樣多久？陽野……

    周圍忽然起了風，晴空朗月中下起了大雨，水無峰停下手不再引導月華，他抱著人起身躍下了屋脊。

    雨中水汽變得濃重，對水更深的恐懼讓風陽野呼吸急促了些，夢中出現了許多可怕的場景，情緒波動中一縷紅芒閃過了他的丹田。此時佛光已經擋開了周圍的雨水和潮氣，惡夢消散，掌門平穩了呼吸，紅芒也消失不見了。

    水無峰沒有察覺的道侶丹田那一瞬間的異動，但是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體內封天劍忽然發出的一聲細微的劍鳴……這把他降服煉化了兩百年都沒有一絲妥協的神器，方才像是尋到了主人一般劍意鳴動，可是只是很微弱的一下，里面的器靈就安靜下來。

    傳言不會認主的西極神器，方才的反應可以說是有些駭人……

    水無峰皺了一下眉頭，大雨的砸落的聲音已經讓他懷里的人醒過來，周身彌漫地佛光讓風陽野迷茫膽怯地縮著身體。

    佛魂眼中閃過不舍，退居到了次位，魔魂浮出來，抬起大手揉了揉風陽野的腦袋，哄得人癡癡地緊貼在他身上。

    道侶親昵地貼在自己身上，魔魂主導下的水無峰卻沒露出喜悅，他看得出來風陽野不喜歡另一個自己……但是遲早有一天，他要取出封天劍中的那一塊魔骨，完成兩魂的融合，融合后的自己……還會讓道侶喜歡嗎？

    就算是佛魂為了讓風陽野安心可以居于次位，但是融合便是融合，主次不可能界限分明，他不會再是單純的魔……他會變成曾經的那個存在了幾百年便消失的靈主，他已經記不清真正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