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聲結束之后，是一陣漫長的沉默。令他束手無策。

    他想回頭。

    “知道了?！笔橇_伊的聲音。

    哈蘭怔住了。

    是有意不讓他聽見嗎？

    那一聲回應支離破碎，像從一團黑霧中里一點一點滲透出來，早已不成型。一陣輕風都能將它吹散。

    可他卻感到腦內發生了一場山洪。

    是什么，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已然醞釀數周？又為什么沒有能夠早點察覺？他忽然明白了文森特之前所說的含義。他現在才明白。連文森特都比他早發現。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

    他無法用語言形容此刻的感覺，只知道在這一刻，心如明鏡。幾乎是瞬間發生的事，答案就那樣一清二楚、無可回頭地出現了。

    他快步向蘑菇林走去。

    ——————————

    羅伊目送急促離去的身影消失在林中，然后將視線轉向盧卡斯。盧卡斯不以為意地回避著他的目光，他知道羅伊想說什么，于是慢條斯理地作出回答：

    “我只是把原本要告訴你的說出來而已?；蛟S他碰巧就從中明白過來他與你之間的差距?！?/br>
    他看著羅伊皺了皺眉，繼續說：

    “作為同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為交友不慎而害了自己。我們和他的人生軌跡沒有任何相交的可能。論種族，血精靈本來就是墮落又卑賤的一族，早就被我們視為精靈的恥辱。論陣營，伊利達雷出生入死，戰斗在最前線，而聯盟與部落始終是群縮頭烏龜，貪生怕死卻還敢在背后捅刀。近墨者黑，這種朋友只會害你?！?/br>
    他在說話的同時，目光不時掃過羅伊的臉。羅伊略帶倦意的臉色越來越差，但看起來沒有任何打斷或反駁他的意向。

    “羅伊，他救了你一命，或許因為無知，或許因為突發奇想的善意，或許出于好奇。只可能是這些，這就是全部。因為這個我們就能與聯盟或者部落和睦相處？你想多了?！?/br>
    羅伊沉默地看著他，仍然沒任何辯駁。

    是不屑一辯嗎？還是自己全都說對了？

    總之他的話無一遺漏地傳遞給了對方。

    盧卡斯收回嚴肅的表情，轉而說：“我向凱恩.日怒請示過，他同意如果你的傷還未痊愈，可以不用去前線?！?/br>
    羅伊愣了愣。

    “什么意思？怎么這么突然？我……”

    “那我換一種說辭?！北R卡斯打斷他，“軍團大舉進攻，此戰必然兇險非常。你……”

    他抿了一下嘴唇。

    “你能不能不要去前線？留在指揮所也可以縱觀戰局、下達指令?！?/br>
    驚訝在羅伊的臉上停留許久。

    接著他笑起來，仿佛這是極為荒唐的提議。

    “你什么時候變得和凱恩一樣了？明明需要我，卻總在口頭上說讓我退居后方安心養傷?！?/br>
    盧卡斯抓住羅伊的手臂，緊緊凝視他。羅伊回視他專注的眼神，對于他的反應顯然有些意外。

    “我沒有開玩笑，也不是在虛偽地勸你不要勉強自己。這是軍團打入外域的首戰，必將是一場腥風血雨。你別逞強?！?/br>
    “我沒有在逞強，盧克?！?/br>
    羅伊輕輕握住盧卡斯抓著他的手。

    “我不是唯一受傷的人，更不是傷得最重的人。與滯留在神殿無法參戰的傷員比起來，我可能連傷者都算不上。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我的承受能力，我也從來都不會盲目送死?！?/br>
    盧卡斯盯視著他。

    “我不敢相信你?！彼f，“我不想再一次……”

    “不會的?！?/br>
    羅伊說：“我會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我的隊友。在此前提下，”他說，“我會出現在伊利達雷最需要我的地方?！?/br>
    盧卡斯下意識地松開手。羅伊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的意料之外。

    出現在伊利達雷最需要我的地方。一時間，他的腦海被這句話充斥了。他定定地看著羅伊，心中的情緒難以言喻。

    你終于回來了。

    語言無法表達他的感情。他能說什么呢？

    他向前一步，擁抱羅伊，放縱自己被喜悅淹沒。

    ☆、第二十章

    “你心意已決?！贝笾鹘淘僖淮螁柕?。

    年輕人目光落在地上，卻站得筆直。事實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授任儀式馬上就要舉行，已經沒有必要再次確認他的決心。但大主教納蘇恩仍感到一絲懸而未決，因為幾天之前與他對話的時候，對方從頭至尾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仿佛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藍眼睛注視著他，卻不在看他，甚至有些失神。這一切都讓納蘇恩覺得自己仿佛在向他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他找認錯了人。

    哈蘭說：“是的?！?/br>
    大主教審視著他，為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感到欣慰。

    本以為會拖到最后一刻才做出決定的人，竟然這么快地就接受了這份職責。從他的聲音里，大主教甚至聽出一份急切。

    “好。跟我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