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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懷瑾與他想的差不多,兩位輔政之臣一拍即合,便算是將這事兒定了下來。 “說起來,皇兄有一句話說得沒錯?!睂帒谚鋈坏溃骸澳愦_實是個能臣?!?/br> 江曉寒腳步微緩,側過頭看向他。 “皇兄本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將謝家軍打散編入各州守軍之中,將嫡系軍權留給我,只等陛下十三歲時交給他?!睂帒谚f:“謝家本已經鐵板釘釘要沒落,你卻能以一己之力將謝家這個局盤活……江大人,你魄力不小?!?/br> 江曉寒笑意微淡。 為臣者,陽奉陰違,自作主張是大忌。開了個小頭或許沒什么,但焉知日后不會演變一片變形糜爛的潰瘍。 何況這說好聽了是為國盡忠,說難聽了叫結黨營私。 江曉寒身為首輔,給謝玨這樣一個手握重臣的武將賣好,這事可大可小,端看寧懷瑾怎么想。 “江大人不必多心,本王是真心實意夸你?!睂帒谚剖侵浪念檻],笑道:“實不相瞞,生辰宴前夕我曾入宮與皇兄相見,促膝長談了一番,言談間也說起過儲君之事?!?/br> “哦?”江曉寒意味不明地應道:“愿聞其詳?!?/br> “我曾問皇兄,他這盤棋下得太大,時間也太久了?!睂帒谚D了頓,才又道:“但陛下出生不過幾年,若是但凡有一星半點差錯,這儲君之位會否落在寧煜頭上?!?/br> 他說得十分委婉,江曉寒卻聽懂了。帝王家的孩子金貴難將養,雖說寧衍后來被送去了恭親王府,但其中但凡哪次生病意外,說不準就會要了這孩子的小命。 江曉寒先前一直將冬月十六這件事掛在心中,先入為主地往私情的理由想過,但此時這件事被寧懷瑾以另一種方式提起來,他才恍若發覺寧宗源似乎還有別的用意。 “皇兄說,自寧煜成年后,他便未曾動過這念頭了?!睂帒谚抗馄降骸八f,寧煜與他太像了?!?/br> 江曉寒眸色微動。 “他這一生都在做一個皇帝?!睂帒谚瓜卵郏骸爸皇撬幌M?,這江山年復一年的都是同一個樣子?!?/br> 江曉寒懂了。 若不是寧衍,也會有什么五殿下七殿下。 安朝堂,定社稷——寧宗源這一輩子雖有功有過,但也是個明君。他心知寧煜與他過于相像,若是寧煜登基,這朝堂便又會重歸原點。 選寧衍,無非是他老人家對這江山的最后一筆盤算。 寧宗源不愧是寧宗源,那句“大局為重”不光是說給寧衍聽的,也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蹚過來的,他的私情被掩埋在金玉框起的大義之下,只能在毫末之處露出那么些許幾不可見的端倪來。 江曉寒忽然笑了:“這無疑是場豪賭,先帝若是賭輸了又該如何?!?/br> 他能說這話,便知已經心無芥蒂。寧懷瑾在宮門前站定,感慨道:“皇兄說,是好是壞,交由天命來看吧……只是江大人,現在朝野上下皆傳言,你才是天命眷顧之人,求仁得仁,福澤深厚?!?/br> 胡扯,江曉寒心里腹誹著,他明明差點被寧宗源和范榮兩個人拉扯著沒了半條命,這群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老家伙光看見他漲了俸祿,怎么不看看那些俸祿夠不夠吃藥養傷的,還好意思說什么福澤深厚。 然而江曉寒畢竟要給寧懷瑾面子,還是客氣道:“這話從何說起?!?/br> “不必說?!睂帒谚獩_著他身后抬抬下巴:“不是在那嗎?” 江曉寒循著他的目光回頭,只見幾步外的宮門口,江府的馬車正安靜地停在那。車門半開著,顏清已經換了常服,手中握著半卷書,正坐在車內等著他。 江曉寒一愣,頓覺心頭微燙。他望著顏清的側臉,難以自抑地抿著唇笑了笑,低聲道:“這個?……這可是我畢生福分換來的,誰羨慕都沒用?!?/br> 他說完,便像是一刻都等不及,匆匆拱手與寧懷瑾分別,大步流星地沖著馬車去了。 顏清剛剛翻過一頁,就覺得面前的光被人擋得嚴嚴實實,他抬頭看去,正對上江曉寒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你怎么來了?”江曉寒問。 “來接你?!鳖伹鍦芈暤?。 江大人這么多年上朝下朝,皆是一個人踽踽獨行,內閣那些迎來送往的折子與微苦的蠟油氣息凝在一起,順著奏折的脈絡一筆一劃地描摹出了他這半生淺薄的單調輪廓。 十幾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伸手接過了這桿筆,然后隨手往這幅黑白色的水墨上添了一抹輕彩。 如此輕描淡寫,卻又不容忽視。 江大人不想承認自己被顏清隨口一句話鬧得眼眶發紅,欲蓋彌彰地轉過頭去看了看馬車外頭。 顏清跟著往外頭看了看,見下朝的官員皆走得差不多了,外頭除了幾個守門的兵士之外再無他人,不由得一臉莫名:“怎么了?” “沒什么?!苯瓡院莶菔諗苛饲榫w,將車簾放了下來:“倒是阿湛留在宮里頭了?!?/br> 顏清以為他為這件事擔憂,寬慰道:“阿湛有自己的主見,你不必為他過多勞心?!?/br> 江曉寒搖搖頭:“我只是意外,你居然會答應他?!?/br> “為何不答應?”顏清笑著反問:“選擇走也好留也好,皆是他自己選的,哪怕這個選擇中也有你我的關系在,也是他自己權衡過后的決定?!?/br> 這話細想倒也有一番哲理,江曉寒咂摸著味道,半晌后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