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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煜手中軍餉不足,他的私兵裝備精良的現下都在后宮,跟在身邊的這批大多都是混進內宮的,身上最多不過一層薄甲,被馬鞭抽的崩裂開來。 他這樣一催,原本在撞門的兵士頓時發了狠,咬牙切齒地低喝了一聲,竟真叫他們撞開了。 寧煜調轉馬頭,也顧不上會不會傷了未來得及撤開的人,一馬當先沖進了宮門。 趙浮正想依言跟進去,卻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暴喝。 “神衛營副指揮使謝玨在此?!敝x玨遙遙前來,手托一桿長槍,揚聲喝道:“逼供篡位是誅九族的大罪,今日爾等被jian賊蒙蔽,尚回頭不晚,撂下兵甲,從犯不殺?!?/br> 謝玨? 趙浮一個愣神間,便被人落下。身下的馬在推搡中受了驚,趙浮不善馭馬,硬生生被從馬上摔了下來。 他摔得七葷八素,再抬頭時,已經分不清身邊的人誰是誰了。流矢擦過他的耳邊,禁軍與神衛營已然交上了手。有人往他手中塞了一柄刀,在他耳邊匆忙留下一句:“護著殿下,日后就是大富大貴!” 可四殿下要弒君啊,趙浮想。 他身邊的人來回換了幾茬,身邊人傷口噴涌而出的血撲在他的臉上,趙浮握著一柄馬刀,左肩被流矢鋒利的箭頭擦過,火辣辣的疼。 謝玨騎在馬上,少年將軍手中的長槍虎虎生風,他右腿上的輕甲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腰間的輕甲也已經碎了一塊,頭盔不知在跑動中落在了哪里,高高束起的馬尾利索地落在側頸,被迎面而來的刀鋒擦掉一縷。 少年面不改色地從人身上拔出槍來,眉眼上濺上一抹鮮亮的血,眼神淬得如刀鋒般銳利。 姓謝,謝家人。 趙浮對大富大貴沒什么執念,他一直覺得邊城的小家就很好,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攢夠了軍功和銀兩,封刀回邊城去孝敬老娘。 不知是誰手中的火把落了下來,正砸在趙浮腳下,火花四濺。一點火星濺在趙浮手中,燙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忠君,愛國,以萬民為先。 “謝將軍!”他忽然丟下手中的刀,似乎將畢生的氣力都用在了這一刻上:“四殿下已然進門了!” 趙浮平生所有的主見和勇氣都用在了這一刻,甚至在喊出這一聲時,他渾身都怕的哆嗦。 這一句聲嘶力竭的叫喊成為了他今夜唯一的貢獻,他話音未落,胸口便一陣劇痛。趙浮徒勞地張了張嘴,發現再發不出一聲響了。他低下頭,才發現一支尖利的箭釘穿了他的胸口,血頓時涌了出來,順著衣擺流落在地上。 他臨死都不認識謝玨到底是誰,但時光在某一點悄然重合,他莫名其妙地走上了他爹的老路,在夜色中被流矢當胸穿過,悄無聲息地倒在了人群之中。 謝玨自然聽見了這聲喊,他轉過頭來,卻只能看見拼命廝殺的人群。 關重一刀劈開向謝玨飛來的一支流箭。 “將軍,去吧?!?/br> 關重將小字略了過去,“謝將軍”這個稱呼曾經是謝留衣,是謝永銘,也是謝瑜?,F在這個名頭落在了謝玨身上,少年人攥緊了手中的槍,頭一回感覺到自己真切的是個“謝家人”了。 謝玨咬了咬牙,催馬往前,硬是拿長槍撥開了人群,緊追著寧煜進了長樂宮的大門。 服過藥的寧宗源正在大殿之中等著寧煜。 他屏退了內侍,也拒絕了寧懷瑾的隨從,只身一人帶著寧衍坐在大殿之上。他面前的桌上還放著宮宴的菜品,已經涼透了。 “父皇?!睂幯苷f:“您在等什么?” 寧宗源摸了摸他的臉,笑道:“等你四哥?!?/br> 大殿的門被人推開一條窄縫,寧煜形容狼狽地從外頭進來,他的玉冠有些歪了,輕甲的接縫在他肩上磨出一片紅腫,走動起來鉆心的疼。 他孤身一人走進了大殿,一雙眼陰鷙地盯著寧宗源身邊的寧衍,片刻后,他忽然大笑出聲。 寧煜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寧宗源要令他兄弟二人共同監國,也忽然明白了為什么他遲遲不肯下旨封他為太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幾近癲狂地哈哈大笑,眼角的淚一閃而過:“怪不得啊父皇,我與三哥爭了那么久,在您眼里,都是個笑話吧?!?/br> 寧衍有些緊張地看著寧煜,他腳步略動,似乎是想去寧煜身邊,可惜手被寧宗源牢牢握著,沒法掙脫。 寧宗源看著寧煜,道:“你一人前來見朕,不覺得有些托大嗎?!?/br> “兒臣怎么敢帶外人進殿呢?!睂庫闲蛄?,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往前走了一步,憤憤不平道:“父皇平生最重顏面,兒臣自然明白。今日關起門來都是咱們自家的事,父皇不必擔憂外人笑話?!?/br> “逼宮篡位,弒君殺父?!睂幾谠凑f:“這么多年的禮儀綱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父皇呢?!睂庫纤宦暫鸬溃骸皟撼寂c三哥,不是父皇的兒子嗎!何以要被父皇當猴一樣耍!兒臣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焉知不是父皇您一手造成的!” 寧煜頓時激動起來,他舉起劍指著寧衍,目眥盡裂地沖著寧宗源恨聲道:“我若輸給三哥別無怨言,但父皇,兒臣與三哥究竟做錯了什么,才不堪到讓您用來給別的兒子鋪路!” 這世間從來沒有公平可言,但寧煜確實想不通,究竟為何寧宗源寧可選一個垂髫幼童也不肯正眼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