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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些時日皆在牢內,吃穿不足,脾胃也弱,現下什么也吃不下去,又不愿意駁了顏清的好意,挨個盤子意思意思撿了兩口,便擱下筷子,專心致志地對付那半盅粥。 顏清將帶來的那件披風抖開,替他蓋在了身上。 江曉寒見他眼瞅著要將著牢房弄成別院,無奈道:“阿清,若明日范榮來,見著這些東西可怎么辦?” “他不會來了?!鳖伹咫S口說:“你放心吧?!?/br> 江曉寒手一頓,警惕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相比于江曉寒見人說人話,見人說鬼話的能耐,顏清無疑屬于不擅長撒謊的人,他每次被迫扯謊時大多都會眼神亂飄,支支吾吾地試圖沒話找話,用以來掩蓋他的心虛。江曉寒與他在一起時日這么久,幾乎是一抓一個準。 江曉寒面上笑意略淡,他擱下手中的半碗粥,看向顏清:“阿清,你今日去哪了?!?/br> 顏清哪是江曉寒的對手,一時半刻招架不住,干脆就將自己去面圣的事兒招了。 江大人倒抽一口涼氣,好懸沒把自己嚇著。 還不等他琢磨出個委婉的說法,顏清便先一步搶在他開口前問道:“若是我沒來,你之后預備如何脫身?!?/br> 顏公子久戰不勝,終于福至心靈地琢磨出了一套御敵之術——叫以牙還牙。 江大人唔了一聲,方才想好的規勸頓時卡在嗓子眼。 顏清終于自覺占了一次上風,挑了挑眉:“嗯?” “……若是你不來,我會擇機將那本兵籍錄送到寧煜手中?!苯瓡院乒拮悠扑さ亟淮溃骸皩庫峡丛诒浀姆輧荷?,會拉我一把。之后為了打消他的疑心,我會把自己扔上他的賊船,與他一同逼宮,然后‘死在’那場逼宮之戰中……我已經安排了妥當的人接應,之后會連夜出城,去昆侖?!?/br> 人活著是要有身份的,這并不單單只是一個名字。隱姓埋名說得簡單,但隨之而來的是一條命的消亡,他人還活著,但姓名、生平、宗祠祖籍和親朋好友,都要隨著這個身份而一同割舍。 這也是顏清一定要去見寧宗源的原因,誠然他愿意成為江曉寒跟這個世界的聯系,卻不愿意對方為了他變成一葉浮萍,終日腳不沾地地像個幽靈一般活在不安里。 他倆對視一眼,決定兩過相抵,誰也別提這一茬了。不然若真算起來,怕是兩個二十來歲的大人都得顏面掃地的被拎進書房去抄經。 秋后算賬是抵過了,但顏清還是忍不住道:“……昆侖等閑人不可入,你去了又能如何,若找不見我呢?!?/br> 江曉寒靠回墻上,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那我就在你山腳底下搭個茅草屋,帶著阿凌等著你下山?!?/br> 還不等顏清覺著心酸,江大人又悠悠地道:“然后教阿凌天天在門口坐著,只等你下一山便去抱你的腰,大喊爹爹始亂終棄?!?/br> 顏清:“……” 胡說八道! 江大人慣會插科打諢,這么一打岔,方才的正事兒差點被忘到腦后。江曉寒將喝不完的半碗粥撿了起來,權當暖手的爐子用。 “方才我忘了說,我此次來京,我師父給了我一枚信物用來應急?!鳖伹逭f:“不然我也不會如此草率地去見寧宗源?!?/br> “信物?”江曉寒來了精神:“你師父如何與陛下扯上關系的?!?/br> 江曉寒自覺問的非常正常,可誰知顏清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微妙,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江曉寒一眼,似乎非常為難。 江曉寒一頭霧水。 顏清咬了咬牙,探身附耳上去,將陸楓的交代和昨天寧宗源的反應盡數說給江曉寒聽。 江大人乍一聽得這皇室密辛,活像是被雷劈了,你啊我的蒙了半天,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陛下,與你師父……?” 顏清點了點頭。 江曉寒瞅著他的表情,竟然咂摸出了點沉痛。 “怪不得呢?!苯瓡院f:“曾經我與江影閑話,說起設立影衛的首領,聽說對方神秘莫測,本事滔天。影衛中人無人可見其顏,只能稱一句‘先生’,二十幾年前神秘失蹤,不知去了哪?!?/br> 顏清也贊同道:“從我記事起,我師父便已經有不入長安城的規矩……算算年頭,便八成是了?!?/br> “……或許陛下說得也對?!苯瓡院吘贡阮伹逡姸嘧R廣,很快冷靜下來:“我不知他們兩個這么多年是否還有聯系,但在平江時你曾說過,每年你師父生辰時,他皆不在昆侖。那說不準真如陛下所說,或許就在長安附近?!?/br> “我也這么想?!鳖伹逦⑽Q眉:“可我與他在外從沒有傳過信,哪怕知道他在,我也尋不著他?!?/br> “那就等吧?!苯瓡院f。 顏清沒太聽明白:“等什么……?” “憑你師父對陛下的了解,或許從知道你要去見陛下時,便已經料到有這一遭了?!苯瓡院仙裨谠冢骸叭羲胍姳菹?,之后自會來找你,若他不想見,你尋他也無用……他既然能算到你我之事,便是對京中有數,你稍安勿躁,等著就是?!?/br> 顏清順著他的話一想,覺得言之有理,一直提著的心便也放下大半。 說來奇怪,明明銬著鐵鏈在這坐牢的是江曉寒自己,他卻硬生生給自己坳出一個“旁觀者清”來。 那半碗粥涼的甚快,江大人遺憾地將燉盅放回食盒,扯著披風往身上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