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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為了昆侖的名頭,還是為了什么旁的。寧宗源向來引以為傲的城府終于在顏清身上破了例,他甚至沒有功夫打點好自己,便急著要見他。 顏清不懂什么面圣的規矩,他站在床榻的幾步外,不偏不倚地看向榻上那個行將朽木的老人。 江曉寒沒說謊。 顏清看著寧宗源想,他確實命不久矣了。 屋內光線昏暗,寧宗源有一瞬間不知將他認成了誰,他下意識按柱床榻,將自己從軟枕上撐了起來,原本渾濁的雙眼忽然迸出精光,回光返照一般,向顏清伸出了手。 “陛下?!鳖伹逭f。 他的聲音清亮,不卑不亢,哪怕站在這天子至尊的面前,也一絲一毫屈膝彎腰的意思都沒有。 他這一聲似乎叫醒了寧宗源,對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才掩飾般地放下手,攥了一把錦被。 “你……”寧宗源哽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他像是急于尋找一個慰藉,匆匆將腕子上繞著的青**串褪下來捏在手中。 按理來說,面圣者不能直視君顏,除了有刺殺之嫌外,也有大不敬的意思在。 可這場面像是恰恰相反,寧宗源當了二十多年皇帝,頭一回會先別人一步撇開目光。他定了定神,卻仿佛還沒有死心,青**串在他手中轉了三圈,寧宗源才重新看向顏清。 “陸楓是你什么人?!睂幾谠磫?。 正如顏清所說,人之所以區別于神明,就是因為人管不住自己的心。無論城府再深,也總有深不可及的痛處。對寧宗源來說,顏清究竟是誰,來京中做什么,未來能替他或寧衍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寧宗源似乎對這些都不關心,在這一瞬間,他與陸楓展現了驚人的默契。 ——他們似乎都將對方放置在一個極為特殊的位置。 顏清的目光略略向下一掃,發現對方的手指已經捏緊了珠串,指節泛起一圈白色的紋路。 ——他在緊張。 “我師父?!鳖伹逭f。 寧宗源的食指不受控制地**一下,他表情僵硬,竟然又問了一句:“不是你的父親?” 第二遍了,顏清目光微沉。 寧宗源對陸楓過分在意了,甚至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內心所想,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在談判之初就喪失了先機。 “不是?!鳖伹遄匀徊粫伦鞯侥眠@種事兒拿捏寧宗源,干脆利落地與他說了實話:“我是他撿回山中的孤兒,我師父這一生未曾婚配,一直都是一個人?!?/br> 寧宗源眼神發亮,唇角抖了抖,似乎是想大笑,卻又忍住了,他側臉的肌rou抖了抖,笑得倒比哭還難看??上€沒笑夠,一口氣兒便沒上來,頓時將自己嗆得咳嗽起來,方才一直在一旁裝聾作啞的老內侍這才像是從泥塑變回人樣一般,走上來替寧宗源順背。 寧宗源卻不領情,一把推開那內侍,眼睛牢牢地粘在了顏清身上。他眼中有近乎偏執的自得,仿佛在透過顏清看另一個人。 “你……”寧宗源喘了口粗氣:“很像他?!?/br> 顏清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更像了,寧宗源想。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可笑的,近乎扭曲的快意。似乎時光兜兜轉轉這么多年,到頭來還是他贏了。 “你是來做什么的?!睂幾谠磫?。他想問是不是陸楓叫他來的,但又覺得太過刻意。他咽下了這句話,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寧宗源近乎于急切且期盼地看著顏清,生平頭一次希望聽見什么要求。 “我來與陛下談個交易?!鳖伹逭f:“關乎國祚,關乎我?!?/br> 顏清一字未提陸楓,寧宗源說不準自己是失落多一點,還是“本該如此”的理所應當多一點。 寧宗源重新靠回軟枕上,似乎不提陸楓時,他便能頭腦清明地做一個帝王。 “什么交易?!睂幾谠纯粗伹寰拖窨匆粋€不懂事的小輩,自覺頗為大度地道:“朕是天子,你覺得朕想要什么?!?/br> “大楚的千秋萬代,寧家的盛世江山?!鳖伹逭f:“不知陛下有興趣嗎?!?/br> 顏清干脆利落地將江曉寒那句“不要答應他任何條件”拋在了腦后不說,還上趕著來與人談條件。若是獄中的江大人知曉這件事,怕是會立即逃獄將人打暈送回昆侖山。 可惜風水輪流轉,江大人只能被迫嘗嘗暫且留居后方的滋味兒。 “哦?”寧宗源探究地盯著他:“……那你想要什么?” “以昆侖之力,保寧家三代江山?!鳖伹孱D了頓,才堅定道:“換一個江曉寒?!?/br> 作者有話說: 昨天忘了說啦~小團子組沒有任何感情線,就是單純發小友誼~【感謝咸魚啊、碧水深處聽驚雷、山喬子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 第109章 顏清不是為陸楓而來的。 寧宗源到現在才恍然驚覺,二十年過去,昆侖已經易主,現在面前這個年輕人,比陸楓更有資格跟自己講話。 但顏清跟年輕時候的陸楓太像了,身姿,氣度,連維護愛人的決絕都是一模一樣。 人年歲一大便會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哪怕寧宗源已經盡全力克制,也免不了有“如果是陸楓站在這里”的假設念頭一層一層地冒出來。 寧宗源并沒有否認他對江曉寒的殺心,因為他沒有必要對顏清虛以為蛇——對方確實能耐,但在寧宗源眼里,區區一個顏清,翻不了他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