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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江曉寒心硬如斯,也不免唏噓。然而再舍不得也無用,事已至此,若謝玨自己再站不起來,謝家怕是就真的要垮了。 “謝玨!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姓什么!”江曉寒咬著牙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你父親姓謝,你一家滿門忠良名將,你要想的只有如何振興謝家,別叫謝家軍垮了!” 謝玨被他打的頭偏向一邊,白皙的側臉頓時紅腫起來。他啐了一口血,恨聲道:“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祖父是忠良了,還不是客死他鄉。我父親呢,我大哥呢,他們不夠忠心嗎,還不是要死在冤獄之中——你都可以,我為什么不行?!?/br> “你想報復誰?”江曉寒狠下心來,冷笑道:“我告訴你謝玨,想從狐貍嘴里奪食,你得先變成狐貍才能接近他們,你行嗎?就你這副德行,還未近人前,便會被人嚼碎了吞下肚,骨頭渣子都不會給你留一星半點?!?/br> 謝玨跪在地上,攥著江曉寒的褲腳哭。少年消瘦的脊骨彎曲成一個尖銳的弧度,仿佛隨時會刺破血rou而出。他的哭聲已經不像先前在平江時那樣放肆了,他咬著自己的手腕,嗚咽著將哭喊聲吞進肚中。實在憋不住時,才會從唇齒間泄出一兩聲氣竭的嘶吼。 江曉寒彎下腰,一把拽住他的后領,毫不留情地將人往院子里拖。謝玨拗不過他,踉踉蹌蹌地被他扔在院子里。 江曉寒將手中那封血書丟在他身上,厲聲罵道:“謝玨,你少在這里自降身份作踐自己。你身上生著謝家的骨頭,你的眼睛應該盯著大漠,盯著外族,看著綿延千里的軍帳,而不是蠅營狗茍地要留在京中與那么一兩個小人作對?!?/br> “我父兄都不在了,哪還有什么謝家軍?!敝x玨嘶吼道:“沒有了,都沒有了!” “你還姓謝?!苯瓡院еI子將他拉起來:“你別忘了,你還姓謝——給我站直了!” 江曉寒盯著少年通紅的雙眼,一字一句的承諾道:“你父兄的事會有個著落,謝家的名聲,也會有個著落?!?/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咸魚啊、Alessandra、是浮絮呀、aya1989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 第99章 謝玨被江曉寒連唬帶嚇地轟回了后院,江曉寒攥著謝永銘那封手信,疲累地將自己摔進了寬大的圈椅中。 江曉寒揉了揉額角,低聲道:“……謝家這仇,我會照謝永銘說的,算在寧錚頭上?!?/br> 江影說:“公子當真想扶四殿下上位嗎?” “怎么可能?!苯瓡院袅颂裘?,笑意微涼:“若是以往我倒還能考慮一二,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將主意打到阿清身上——龍有逆鱗,觸之則死。他敢動這個腦筋,哪怕是龍子鳳孫,也別怪我容不下他?!?/br> 江影有些糊涂了,又覺得江曉寒似乎沒那么大的膽子和心氣兒想取而代之,不由得問道:“那公子——” “在平江時,阿清曾為京中情勢卜過一卦,卦象上講‘乾卦動蕩,隱于波濤之下’?!苯瓡院驍嗨?,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手中觸感細膩的綢布,又道:“可誰說這個乾卦一定是‘源’呢?!?/br> “‘衍’者,水流入海。阿清曾說,乾位動蕩,主顛沛流離之相……六殿下現下養在王府中,不正映了卦象嗎?!苯瓡院乱庾R壓低了聲音:“昆侖神卦,不會有錯,對不對?!?/br> 有那么一瞬間,江影幾乎要覺得江曉寒瘋了。 寧衍今年滿打滿算還沒活滿五周歲,甚至還未到生根之年,日后會不會夭折還不好說,結果江曉寒現在說,他看中了寧衍為君。 “公子?!苯安豢芍眯诺乜粗骸澳娴挠X得卦象說的是六殿下嗎?” “哪怕不是,那也必須是?!苯瓡院酒鹕韥?,負手行至門口:“這天下需要一個明君。寧錚主意不正,好聽人言,若出了佞臣,怕會有損國運……而寧煜若是單單為人多疑,手段狠辣也就罷了?,F在竟動上了歪門邪道,妄圖以藥控制人心。如此行徑日后必定獨斷專行治國不正……是以這二人皆不可為君?!?/br> 江曉寒言語冷靜,頭腦清醒。江影看著他的背影,忽而覺得,這似乎并不是他一時沖動而做出的決定。 或許從平江城起,他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若國無明君,便再培養出一個。 “不破不立?!毕袷怯∽C江影所想一般,江曉寒微微側過臉,堅定道:“朝堂亦是?!?/br> 江曉寒身上的衣衫還未來得及換,領口微斜衣擺發皺。若仔細看,還能看見他袖口上斑駁的些許血跡——那是因忍痛而在手心中掐出的傷口留下的。 他站得那樣直,陽光灑落在他身上,替他鍍上一層薄薄的光。只是初冬的陽光徒有其表,雖看起來暖意如春,骨子里卻是涼的——恰如江曉寒其人。 江影的手已經習慣性按上了腰間的劍:“那公子想先對誰下手?!?/br> 若是往常,憑江曉寒的性格,他定會先偏幫著一個,等到情勢看似明了之時,再出手對付另一個,最后將寧衍變成那唯一的選擇,反正他手中捏著兩家的把柄,無論怎么都有退路。 可江曉寒卻破天荒的猶豫了。 他忽而想起在平江城外做的那場噩夢,夢中的娘親也好,謝留衣也好,甚至是顏清,似乎都在冥冥中提醒著他什么。 “……我明日會上書面圣?!苯瓡院鋈徽f:“我會陳情此事,說明利害。但究竟結果如何,最終還得看陛下之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