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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手一握,江曉寒便皺了皺眉:“手怎么這么涼?” “我體溫本就比旁人低一些,不礙事?!鳖伹逭f:“倒是你,衣裳都濕了,秋夜寒氣大,你小心著涼?!?/br> 這般家常又毫無營養的閑話令江曉寒甘之如飴,他輕輕笑了笑,接過顏清手中的傘,往顏清那邊略微傾了一些。 江曉寒說:“幾步就回去了?!?/br> 他身后的府衙沉浸在黑夜中,牌匾被雨水浸透,泛出古老年久的沉木顏色。 顏清的目光在江曉寒身后輕飄飄的一掃,便重新落回他身上,見他雖衣衫濕的厲害,卻并不顯得狼狽,才放下心來。 “這么大的雨天,你出來做什么?!苯瓡院p聲道:“電閃雷鳴的,家里兩個孩子該害怕了?!?/br> “有阿湛呢?!鳖伹迤^看了看他:“倒是你,江墨江影呢,怎么沒一個在你身邊?” “江影有事要做,江墨被我叫去安撫謝玨了?!辈恢鲇谑裁匆庠?,江曉寒向來不在這些朝堂之事上瞞他,他頓了頓,才道:“還有——” 他話音未落,卻見顏清的眼神向他身后看去,江曉寒順勢回頭,才發現街口走過來兩個人。 顏清下意識微微握緊了赤霄劍,警惕的看向來人。 來人披著一身蓑衣,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顏清眼神順勢向下一掃,見他足上踩的是上好的官靴。 那人走到江曉寒面前站定,沖著江曉寒微微施禮。 ——正是賀留云。 江曉寒未發一語,只是輕輕握住了顏清的手腕,不露痕跡的向前一步,擋住了賀留云的視線。 “大人怎么又繞回來了?!苯瓡院f。 對方歉意的笑了笑,語氣中頗有幾分難為情:“本想去驛館,可惜許久未來平江,一時竟找不見路了,只能先行折返,不想在這里看見了大人,當真有緣?!?/br> 江曉寒可不想跟他有緣,聞言也不接這個話茬,只是淡淡道:“順著右手這條路直走左拐,驛館就在那條街右側?!?/br> 賀留云拱了拱手道:“多謝?!?/br> 他說著退后半步,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顏清,才轉過身走了。 待他走遠,江曉寒才回過身看向顏清:“是賀留云?!?/br> “安慶府尹賀留云?”顏清問:“他來做什么?!?/br> “替寧錚來做說客的,京中形式愈演愈烈,他希望我能站在寧錚那一邊?!苯瓡院f:“不過我沒答復他,現下應該已經去驛館了吧……另外,謝永銘被寧錚下旨問責了,他來平江,或許也有這層關系?!?/br> “謝永銘?”顏清皺起眉:“寧錚不過是個皇子,他有權利問責一品元帥嗎?!?/br> “按理來說是沒有的?!苯瓡院畵u了搖頭:“不說謝永銘,他連召我回京的權利都沒有,此次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沖謝家軍下手……舒川竟也不攔著他?!?/br> “舒相年歲已大,何況人的貪欲如深淵般深不可測,手中只要握著一分,心便想要十分,誰能管的住?!鳖伹逶噲D寬慰他:“你今日就是因這個才晚歸的?” “是啊?!苯瓡院p嘆一聲:“賀留云此來,起碼握了有六成的把握才敢與我攤牌,我不知寧錚拿了謝永銘什么把柄,才讓他如此有底氣?!?/br> “……說起這個,我今天卜了一卦?!鳖伹逭f。 他來接江曉寒,除了想起江曉寒未帶傘之外,也有些卦象的原因。這卦象不吉,又牽扯京中大事,他覺得實在有必要說與江曉寒聽。 “隱于波濤之下?”江曉寒重復道。 “對?!鳖伹妩c點頭,他扶著江曉寒的手將傘往后拉了拉:“今天的天象也似乎有異,并不是什么吉兆?!?/br> 昆侖之人若說起卜算方術之事,那便是十拿九穩,不必質疑的。 江曉寒對這些卜算之事并不了解,只能看向顏清,又問道:“陛下命中帶源字,此卦是否說的是他?!?/br> “不一定?!鳖伹鍝u了搖頭,耐心與他解釋:“六爻只能卜個大概情形,但具體如何,卻問不出來?!?/br> 江曉寒并不強求,點了點頭。 他二人并肩走在雨幕之中,一方紙傘支起一隅小小的天地,雷聲陣陣間,連人聲都仿若耳語般輕細。 是顏清先開的口。 “曉寒,我似乎從未問過你日后的打算?!鳖伹逭f。 “嗯?”江曉寒先是一怔,隨即笑了:“以后的事誰說得準,八成請旨換個閑差,與你去過逍遙日子?!?/br> 顏清看他一眼:“看兩位殿下如今的勢頭,怕是不會那么容易放你走?!?/br> “他們爭我,不過是想多一重登頂的籌碼,至于日后真的坐上那個位置后我又如何,他們才不在意呢?!苯瓡院f起這個,興致多少高了些:“到時候你若愿意留在京城,我們就在京城,你若不喜繁華想回昆侖,我便請旨去往邊城,離你也近一些?!?/br> 江曉寒甚少有這樣興致勃勃的時候,顏清望著他,勾了勾唇角。 顏清喜歡江曉寒這樣胸有成竹的模樣,他才華橫溢,又有輔世之才,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臺上,合該是這樣神采飛揚的。 就像是在普通不過的閑話二三句,他二人默契的同時打住話頭,并未繼續下去。 無論是江曉寒或是顏清,其實都心知肚明這番憧憬太過理想,怕是不會輕易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