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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后,江曉寒培植親信,在京中拉起一張密不透風的情報網,徹底斷了那股子理想的少年氣。 但江墨猶豫片刻,原本規勸的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如果有人能拉江曉寒一把,讓他從曾經的那些事中走出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兒。 江曉寒顯然也想起了什么,整個人沉默下來,原本放松的表情也略微繃緊。 江墨在心中嘆了口氣。 江曉寒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重新走回桌旁,掀開了茶壺的蓋子。江墨見他從手中的瓷瓶中倒出一粒藥丸丟進清水中,輕輕晃了晃,藥丸便化在清水中,彌漫出一股清甜的藥草味道。 “這是什么?”江墨饒有興趣的湊過去聞了聞:“還挺香?!?/br> “沒你的份?!?/br> 江曉寒一巴掌拍開他伸過來的手,沒好氣的把茶壺和茶杯往自己身邊挪了挪,活像個護食的野貓。 這幅模樣屬實叫江墨看了個新鮮,嘬著牙花子在他身邊轉了半圈。 “真新鮮哎,公子也有護食的時候?!苯珡男∨c他一起長大,不提正事時,尊卑界限也沒有那么分明。江墨促狹的沖他笑了笑:“怎么,顏公子給的???” “去去去?!苯瓡院兴Φ暮軟]面子,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既然這么閑,要么派你去盯梢好了?!?/br> “那可不行?!苯Σ[瞇的道:“長夜漫漫,今日若睡不好覺,明日怕是打不了硬仗?!?/br> 第18章 不過今日可能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二百里外的劉家村,莊易正用布巾擦著手上的血污,眉眼間滿是疲憊。 他和江影借著藥草商人的身份來到這里,卻發現這里的情況比情報中更加嚴重。 劉家村的瘟疫顯然不是剛剛爆發,只是瘟疫的前期癥狀與傷寒太過相像,頭疼發熱,或有腹瀉等情況發生,大部分村民的心思都在如何抵抗這次洪災上,根本沒有在意過身上的不適。 直到發現有人的傷口開始潰爛,腹瀉不止,村民才開始慌了起來。 但劉家村太過偏僻,離最近的銅溪鎮還有兩個小時的腳程,大部分的村民早就因為連日來的缺水缺糧變得消瘦無比,根本沒有去鎮上求醫的能耐。偶爾有幾個身強力壯的支撐到銅溪鎮,可大多數大夫一聽這個癥狀便連連擺手,不敢前來,只給求醫的留下幾服藥,算是勉強全了妙手仁心的名聲。 若不是莊易帶著江影前來,怕是這一村的人會被生生困死在這里。 “這不行,這村里少說二百多人,瘟疫傳染起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洪水又未褪,只單靠你我二人不可能收拾這個爛攤子?!鼻f易洗干凈手,又用涼水擰了條帕子蓋在臉上,聲音悶悶的:“給江曉寒去信,叫他帶人帶藥來?!?/br> “好?!苯罢龔拈T口邁步進來,答應著將手中的托盤往桌上一擱:“今日見了病人,你先吃藥,水正燒著,一會兒你洗個澡,我將你身上這身衣服拿去燒了?!?/br> 劉家村能落腳的地方少之又少,只能借了家看起來修繕尚可的民宿暫住,但畢竟疫病已起,江影并不能住得安心。 “我今日很小心,應該不至于傳染?!鼻f易將被體溫焐熱的帕子從臉上揭下來,扔到水盆中:“你不用如此緊張?!?/br> “謹慎為上?!苯皩⑹种械耐斜P往前一推:“若是治不好,不治也可?!?/br> “說的什么話,那些不是人命嗎?!鼻f易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將藥碗接過來幾口咽下:“替我磨墨?!?/br> 江影明白他是生氣了,便不再說什么去討人嫌,默默的將桌上的東西歸置好,又替莊易鋪好筆墨紙硯。 他知道莊易是不喜歡他如此輕描淡寫的看待人命,但其實對他來說,這世上除了江曉寒的命在他眼里能上稱算算斤兩外,其余的旁人不過都是制衡權益的物件罷了。 他原是陛**邊的影衛,頭十幾年都在血rou里摸爬滾打。小時候要與同伴爭,贏了的才能活,贏了的才能有飯吃,后來長大了,就只能跟敵人爭。他見過了太多太多腌臜事,替陛下殺了太多的人。他不過是一把刀,若是將人命放在心上,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亂葬崗了。 哪怕他后來陰差陽錯的去到江曉寒身邊,他每晚的噩夢也沒有停歇過。泛著寒光的白骨從地面破土而出,尖利的骨刺扣住他的手和腳讓他動彈不得,張著血盆大口的亡者從漆黑的夜色中蹣跚而來,一口一口的將他的血rou撕咬殆盡。 他替陛下賣了十五年的命,直到六年前那個下午,剛剛辦完家事的江曉寒進宮面圣。青年手持一把百骨扇,坐在紫宸殿的堂下垂眸淺笑,輕飄飄的一句討賞,就將當時已經支離破碎的他帶出了深宮。 江影后來問過江曉寒,為何要冒著被陛下疑心僭越的風險討他一個已經沒什么用的影衛,江曉寒當時但笑不語,只搖了搖頭,給他留下了一套新衣和一枚刻著江姓的玉牌。 但無論如何,江曉寒將他帶出深宮,就成了他的主子。 這世界上能被他放在心上的,除了江曉寒的命,就只剩下莊易的命。 可這些話他不愿說,莊易也未必能明白。江影早在漫長的長夜中學會了沉默,也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么難以忍耐的事,于他而言,他只要做好該做的,剩下的都是活一天賺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