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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最開始還會互相幫襯幾把,隨著各家的存糧越來越少,幾乎已經人人自危了。 劉大寶丟下火石,坐在破舊的椅子上抓著頭發,重重的嘆了口氣。 小男孩看起來也只有三四歲的樣子,生了雙十分靈動的眸子,見狀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跪在凳子上,趴在桌沿安靜的盯著劉大寶。 小姑娘又糯糯的叫了聲爹,小男孩在桌子下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角,搖了搖頭,小姑娘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從凳子上滑下去,靠著桌角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了。 劉大寶痛苦的拽緊了自己的頭發,把頭深深的低進了胸口。 莊稼已經毀了,前半年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長江湍急無法打漁,牲畜也沒法再養了,等到天亮了,他又只能出門去進行徒勞無功的尋找,看著村民們一張張或麻木,或痛苦的臉。 劉大寶的肩膀聳動著,發出沉悶的嗚咽聲,小男孩眨了眨眼,沉默的盯著自己臨近崩潰的父親。 他不知哭了多久,才逐漸平復下來,用衣袖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才抬起頭看了看小男孩。 小男孩對他的情緒轉變一點都不好奇,只是那么安安靜靜的與他對視。 孩子的眼神干凈又純粹,劉大寶率先移開了視線,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了小女孩身邊。 “爹爹?!毙∨⒀銎鹉樋粗媲案叽蟮母赣H,眼中滿是希冀。 劉大寶半蹲**子,沉默了一會兒,才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起身拿起掛在門前的蓑衣出門去了。 村東口的老劉頭是個無兒無女的老鰥夫,劉大寶準備去他家碰碰運氣。 老劉頭似乎已經好多天沒有出來過了,家里一定是有余糧,劉大寶想著。 他剛走出院門,想了想又折返回去,將院里的鋤頭握在了手里,才定了定神,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挺胸抬頭的走了出門。 自己一進門,一定要先跪下求他,說一說自己家里快要餓死的兩個孩子,求他大發慈悲。劉大寶想,如果老劉頭還是不松口,那他也不能放任自己一家三口餓死。 村中的柴火都是奢侈的物件,晚上不會用來照明,此時整個村落都已經陷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中,靜謐的令人害怕。 他腳下的泥地發出粘膩的水聲,趙大寶咽了咽唾沫,一邊走一邊給自己打氣。 好在今夜是個好天氣,月明星稀,老劉頭的院門沒關,屋門也沒鎖。劉大寶站在門口轉了兩圈,試探性的叫了兩聲劉叔。 屋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劉大寶捏緊了手里的鋤頭,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 “老劉叔?” 月光從搖搖欲墜的窗棱中投**來,劉大寶借著月光,看見床上影影綽綽的一個人影,背對著他躺在床上。 “老劉叔,我家那倆娃實在是餓的不行了?!眲⒋髮殕问职唁z頭背在身后,低聲哀求:“您看您老人家能不能行行好,施舍點糧食給娃,讓娃喝口米湯?” 床上的人充耳不聞,一動不動的,似乎睡得很熟。 劉大寶的手心開始冒汗,他干咳兩聲,又叫了劉叔。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月光不知被哪來的烏云遮了一大半,月光瞬間變得晦暗無比,劉大寶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向前走了兩步,伸手按上了對方的肩膀,似乎是想將人推醒。 然而觸手一摸,才發現對方的身體冰涼冰涼的,像是沒了骨頭一樣,被他一推瞬間就歪到了一旁,露出腐爛的皮rou。 腐爛的味道瞬間彌漫了整個屋子,劉大寶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嚇得哆哆嗦嗦,連滾帶爬的沖出了屋。 一聲尖叫隨著刺破天幕的晨光一起變得清晰,劉家村霎時間陷入了sao動。 在第一顆水滴從水壩中噴薄而出的三個月后,劉家村出現了瘟疫。 第9章 溫醉顯然為這場接風宴費了些心思。 平江身處江南地界,本就魚米豐饒,加之溫醉任平江府尹多年,很是攢了些底子,這一桌菜擺上來,不知道的還當是太平盛世,城外三十里的流民都是他江曉寒的錯覺。 “江大人遠道而來,招待不周,還請寬恕則個?!睖刈頁哿藫坌渥?,紆尊降貴的從一旁的暖壇中取出燙得溫熱的酒,攏著袖子替江曉寒和顏清倒了滿滿一杯。 “今日略備薄酒,還請大人不嫌棄?!睖刈碚f著坐回去,捻了捻胡子,又轉過頭來看向顏清,略顯歉意的一頷首:“恕我久在平江,孤陋寡聞——不知這位大人是……” 溫醉人已過四十,雖然長了一副憨厚老實的相貌,但一雙眼過于狹長窄細,看起來與五官并不協調。 顏清看人習慣先看人的眼,與江曉寒不同,溫醉的眼白渾濁,與人說話時眼神飄忽,雖然通身的氣派貴氣逼人,但在顏清眼中,這般做相屬實上不得臺面。 他覺得有些無趣,收回目光,淡淡道:“一介布衣,不敢稱為大人?!?/br> “這——” “溫大人不必惶恐?!苯瓡院鹗?,似笑非笑道:“阿清雖是我摯友,但志不在朝堂,此次不過是跟著我出來轉轉,見見大好河山?!?/br> 他似乎有意在后半句上加了重音,使得這句話聽起來并不像一句簡單的寒暄。 溫醉略略一怔,隨即哈哈一笑:“好男兒志在四方,我看這位公子面相清貴,日后也必定不是凡俗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