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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瓏,你什么東西丟了?”琥珀平心靜氣,一把大黑傘,撐開她頂上的一方天地,黑黝黝的,光落在上面也歸于平靜,不像玻璃那樣刺目,她舉起來遮住濕漉漉的瓏,又覺得好像沒什么太大必要,畢竟瓏都淋濕了。 瓏喪氣地在泥土里一陣亂摸,手上滿是濕泥,又很快被水沖得稀疏,他垂頭道“掉了兩個木頭?!?/br> 琥珀沉默片刻,蹲下來跟他一起找尋,帶著點煩躁地說道“你怎么不放好?” “放不下了?!杯囈灿行┪?,“巫的屋子,又不讓進去,以前都放在外面的?!?/br> 琥珀啞然無聲,她重重嘆氣,想問瓏干嘛不放進山洞里,又想起了山洞里住了不少俘虜,瓏他們不愿意造小車的過程給那些人看見,一直遮遮掩掩的。她倒不是覺得不好,只是想了想,看來造房子的事要盡快安排起來了,于是她繼續幫瓏尋找。 木頭不小,很快就能找到,是連在一起的木板,接口處泡漲了卡在一塊兒,瓏本打算分開,使了使勁兒,發覺不對勁,就動了重手,用能擰斷人脖子的力氣去使勁兒掰開。琥珀看他臉紅脖子粗的,很是納悶,就問“瓏,你怎么了?” 雨聲往傘上滴滴答答的彈,傘骨斷了一根,顫巍巍錯開了口,不小心掉下來勾著琥珀的頭發,她痛叫了聲,往頭發上一抓,又抓下來小把頭發,一時間氣悶于胸,說不出話來。 “唔——”瓏連吃奶的力氣都快使出來了,愣是拆不開這兩塊連接的木板,臉漲得通紅,“卡住了?!?/br> 琥珀聽不懂,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惱怒道“卡住就卡住,你有用,就拿石頭把它砸出來好了!” “嗯?”瓏愣了愣,忽然怪叫起來,“卡住了!” 他快活地跳起來,一下子把那截脆弱的傘骨給撞歪了,興奮地舉起滿是泥濘的木頭往回沖進雨里,高聲大喊道“小酷!華!卡住了!木頭卡住了!” 琥珀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被撒了半身泥點子,她舉著傘,手在顫抖,看起來不像是太冷。 哦嚯,看來有人要倒霉了。 烏羅看著這場時不時會上演的史前人類發展記錄,唏噓感慨,恨不得配上解說,只可惜沒有在場觀眾,只能自己欣賞。這場凄寒的大雨似乎能撩動人的心緒,他格外想念閻,要是對方在這里,好歹能夠斗斗嘴,他們兩人在針對彼此這件事上,道德底線能退到令當今律法都汗顏的程度。 簡而言之,就是根本沒有底線。 大概是覺察到烏羅的想念,閻在春雨終停了一口氣的間隔里騎著狼回家,后頭跟著個灰頭土臉的小胖子,又跑又跳,恨不得上天下地。烏羅很是高興,他三十多年來學習到一身拿捏輕重的本事,跟琥珀她們對不上號,只能勉強在閻身上實驗,最好氣得他心緒不寧,啞口無聲,要么做點情人做的事,要么瞪著眼睛認輸,促使他的虛榮心無限膨脹。 “烏羅——” 人未到,聲先至,閻小旺跟小炮彈一樣沖入懷中,烏羅巧妙避讓,他年紀漸長,有小心避免閃到腰,男人跟女人是相同的,都需要細心保養,過于爭強好勝只會早死。他和和氣氣,看著撲了個空的閻小旺,笑著摸摸腦袋,將放在門框里的掃把遞給精力充沛的小娃娃,聲音柔和無害;“來,去將地掃了?!?/br> 閻小旺被戳漏氣,委委屈屈地接過比他還高的掃把,看著烏羅笑臉迎上閻,還來不及嫉妒差別待遇,就看見閻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于是閻小旺又感覺到了一點愉快,雖然他沒有被烏羅接到,但起碼也沒有變成爸爸那樣,家庭里也存在食物鏈,烏羅跟閻至今仍在競爭頂層,導致閻小旺在底層漂流,不管看誰吃癟,都有找到同志的欣慰感。 他若有幸能熬到出傳,可以為自己寫一本《少年漂流記》,酌情縮減幾個字,免得版權糾紛。 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大概是有一定道理的,烏羅與閻按照慣例互相問候完——他們倆的相處方式來源于閻的挑釁,久居荒野的神明難得下凡,巴不得刺一下滿身防備的人類,結果被掀了底牌,自此之后戰火就難以平息,說到底冤冤相報何時了,小旺只能看熱鬧。 “幾天不見?!睘趿_做西子捧心狀,十足感慨,終于說回正事,“你真是越發好看了?!?/br> 閻冷笑一聲,緩緩道“可見跟嘴硬的男人結婚對人是多大的傷害?!?/br> “噢?”烏羅認真思考,他目不斜視,捂住閻小旺的雙耳,在枝頭滴落的露水下綻出笑臉,今日天陰,估計還有一場雨水,孩子聽不見響動,只仰頭看到他的嘴巴開合,而對面向來無所不能的父親忽然紅了臉,說不上是生氣還是高興,就這么靜靜看著烏羅。 “我還以為只有你知道我的嘴多軟?!?/br> 閻小旺不明白父親跟烏羅的相處方式為什么跟尋常人不同,他只見著光燦燦,漫天云層層飄過,眼前忽然變暗,被大掌遮住視野,只剩下鼻子能嗅,吐出點濕熱的氣息。 干嘛不把我嘴巴也堵??! 閻小旺惱怒地大嚷,沒聽見輕風細雨里的一吻。 “我回來了?!?/br> “呵?!?/br> 閻說話沒有烏羅那么強硬,因此經常陷自己入無可轉圜的地步,然而他不說話的時候總是難以抗拒,不管是情感上,還是武力上。 他另一只手捏著烏羅的脖頸,輕柔又緩慢地落下一吻,還帶著春雨殘留的半盞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