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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烏羅略有些恍惚,這種幾乎能將人擊潰的感情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它原來如此熱切地存在于這具軀體之中,如同浪潮一般頃刻間將他沖垮到無法言語的地步。 他其實并沒有在等這句話,這也實在不適合他們倆的話。 “你的答案呢?” 太糟糕了。 烏羅終于動了動,他伸出手來撫住額頭,神色嚴肅到令閻都略有些忐忑起來,然而他并沒有在思考其他的事,而是在盡力抵抗這種堪稱無腦的狂喜跟愉悅感。他今年已經是三十多歲,并不是才十三歲,不是被喜歡的女孩子告白會傻到樂得能在回家路上蹦蹦跳跳的少年人。 成年人會出現這種激蕩而澎湃的情緒,比起快樂,更多時候是疲憊跟憤怒在占據思維。 他很擅長處理自己的負面情緒,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喜悅。 其實說完這些話,閻自己也略有些臉熱,到了他們這個歲數的男人,并不是擅長說情情愛愛的類型,就好比即便烏羅要自己表白,最多也只會說一句“以后一起過”吧。 他沒有跟閻講這句話,并不是因為他不想占據主動權,而是他不想將僅剩的主動權再一道讓出去。 是你喜歡我,是你在意我,這種被動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主導者。 絕大多數時候人們以為表白是想當然的坦蕩,可是真實施起來,就多少有那么點尷尬了。 他們都已經不是毛頭小子了,烏羅也并不認為自己的競爭力會強過閻,他做什么事都很謹慎,即便是在感情上當然不例外。 戀愛可以什么都不想,盡情將自己放松到這炙熱的愛意當中就可以,可是婚姻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他跟閻將這兩者結合到一起,并不是單純的戀愛,也不是單純的婚姻。他們倆需要的是彼此之間執手穩定著要聯系下去的未來人生,因此需要一個出口的誓言,供以互相遵守。 既然是婚姻,就需要掂量籌碼,不管是三觀才學,還是感情輕重,甚至是——武力值方面的一切。 最容易產生矛盾的經濟問題在這里反而毫無意義,烏羅對這件事看得并不算重,甚至覺得是較為簡單的事。 只是閻不應當說那三個字的,說了,就好像他們倆之間的那種曖昧瞬間灰飛煙滅,說了之后,他們就變成了一種更牢不可破的關系。 他不能很輕飄飄地再給出那個平凡無奇的答案。 按照烏羅本來的打算,其實可以很輕松地開口,甚至玩笑道“你想要什么樣的答案?” 就像他們倆表白完,確定好關系之后還能再去工作或者吃點什么,是兩個正常的男人決定好搭伙過日子后會變成的那樣。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近乎手足無措地站在這里,如同沙灘邊被狂潮沖傻了的烏龜,呆呆愣愣,不知道作何反應,等待著理智重新復蘇。 閻略有些羞赧,不過并不多,人吝嗇出口自己的感情這種事是被困在溫順的環境里才有的窘境,就如同烏羅這樣的人,他在出口那一刻就已經將這種情緒放下,只等著一個答案。 大膽、放浪,在這個吃人堪稱習以為常的世界里,性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更何況是這種喜愛的情感。 他并沒有感覺到無地自容,只是覺得等待的時間過于漫長。 主動權在頃刻間翻轉,袒露出真心的人突然得到利刃,叫烏羅瑟縮著往后退了一步,難以理解閻為何能面不改色地講出那句話,偏偏他聽見了也看見了,看見了那雙眼睛里閃爍的光,用前所未有的炙熱挫敗他引以為傲的冷靜。 “你——”烏羅沙啞著嗓音咕噥出聲,他怪異地打量著閻,好似眼前這個男人忽然荒誕地變成臺子上的戲劇演員,變成什么荒謬而無法言明的怪物,他動了動嘴唇,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于是閻又耐心地詢問道“你的答案呢?” 烏羅沒有說話,他只是湊過身來,在閻的眼睛上很輕很輕地落下一吻,嘴唇是冰涼而柔軟的,連同神情都是如此。 人的適應力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烏羅已經開始習慣這如鼓擂般的心跳了,他從來沒有期望過這種感情,或者說期望這么深的感情,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兩個異類,湊在一起合情合理地簡直月老都拉剪不斷這樣的紅線,別說是個人,哪怕是個人工智能,估計都能強行磨合成功。 可那是好感,是曖昧,是陪伴,是婚姻,而不是愛情。 “你得到了?!?/br> 烏羅很緩慢地回答他,聲音輕柔。 原來戀愛是這個樣子的,烏羅給予答案之后就從閻的身邊擦肩過去,對方沒有留他,只是站在山坡上,而他慢慢走下去,覺得掌心到嘴唇guntang成一片。 他當然是喜歡閻的,欣賞、贊嘆、仰慕,然后是……愛。 在閻確定情感的那一瞬間,他的情感也被對方cao控著同時確定。 于是烏羅對著幾乎泛起光來的白雪輕輕張開唇舌,那兩顆又酸又甜的梅子終于褪去苦澀,他嘗到舌尖發麻般的酸意,還有牙齒上融化的糖漿帶來的甜膩。 我愛你。 他對踩起來簌簌響動的雪地回應道。 愛情是毫無道理的存在。 在經歷過三十多個年頭之后,烏羅終于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文學作品并不是無的放矢,起碼不是全部無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