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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搖搖頭道“不明白?!?/br> 烏羅氣絕。 “山大,你小。你大,蟲小?!睘趿_換了一種方式對孩子諄諄教誨,這下蚩明白了,他似乎摸到了門檻,點點頭,于是巫者欣然道,“蟲小,能推翻大山?!?/br> 蚩疑惑地反駁他“蟲,怎么,能跟山比?” 呵,還敢跟我倔上了! “你看,外面的樹那么多;可是我們燒火砍樹,它們就倒了,要過很久才能長出來?!睘趿_耐心教育道,“一棵兩棵,要是每天都砍呢?樹大,人小,不是一樣的嗎?” 蚩呆滯在原地,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打從出生起,所居住的環境就沒有大改,他知道河邊的水永遠不會干涸,山林里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食物,世界一直都有蔥蔥郁郁的大樹存在著??墒撬瑯右娺^長輩們砍伐了樹木之后,光禿禿的樹樁像是慘白的尸體,后方仍有無窮無盡的長林,仿佛從不會有盡頭。 人砍樹,樹會倒,難道山也是這樣的,如果找對辦法,它同樣會倒? “也許現在還沒有力量,可是以后會有的。就像你殺不了那頭狼,可總能找到辦法的?!?/br> 烏羅溫和而禮貌地結束了自己的瞎編。 蚩呆呆地杵著,半晌回不過神來,他們曾經跪拜山石,這座支撐著無數生命活下去的大山高聳著,他從來沒有想過烏羅所說的這一切。從幼年到現在,蚩始終覺得,他們是被山與河流庇護著的,山上長出食物,養育動物,他們也生活在其中。 然而烏羅所說的,卻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想法。 這壯麗巍峨,堅不可摧的大山,原來也是可以摧毀的嗎? 山是這世上最為強大的事物,而蟲則是最弱小的。 蚩覺得有種全然不同的東西通過烏的言語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石破天驚般炸裂開來,然后緩緩生根發芽,又有些東西轟然倒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從來不覺得蟲子能跟山去搏斗,然而他明白烏并不是一定要蟲去與山搏斗,還有更多更深的意思,只是暫時還不能理解。 一個孩子對上一頭成年的巨狼,根本就毫無任何勝算。 蚩對上狼,就像是蟲子對山一樣。 這個字當然不是這個解釋的,不然怎么解釋中間還有一橫,難道是順便撐個天嗎?天地一起齊活,怕是蚩尤本人都不敢夸下這樣的???。然而烏羅小學畢業多年,大學又沒選修甲骨文,他上哪兒知道這個詞到底該怎樣理解,能編出這么生硬的一套并且讓這孩子接受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事情了。 “蚩”這個字本來就不常見,烏羅畫出來只是為了讓小孩子記住自己的名字罷了,至于編造的故事也是為了方便記憶跟理解。 起碼這樣聽起來是個好寓意,比直接說蚩尤這個傳說人物好多了。 “別想了,好好睡吧?!睘趿_疑心自己的瞎扯完全沒被小孩子接受,畢竟他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干脆打馬虎眼,讓蚩躺下休息,自己則起身去找首領看看有沒有什么事可忙,免得蚩跟華一樣問東問西問長問短,問得他一臉懵逼。 首領吃東西向來飛快,她的事總是很多,因此做什么事都力求又快又好,連吃飯也是,等烏羅過去的時候,她正拿著蠶繭煮出來的線跟草鞋在比對端詳,那兩本教程書鋪展在她的膝頭,已經被翻開了。 烏羅的心倏然一緊。 那狼嚎聲來得太快了,烏羅壓根來不及處理,他當初喝酒抽煙的時候還能就地土埋,可是這兩本教程書就完全沒來得及藏起,加上他當時正犯困,警惕心差了許多,就順手放進籃子里。至于后來忙起來,那就更是忘得一塌糊涂,只記得準備好箱子,要是情勢控制不住就立刻去搞點藥出來。 他心里最重的當然是蚩的命,其次才是這些有的沒的,然而現在人家已經好了,就得開始解決這個令人頭皮發麻的麻煩了。 “在看什么?” 烏羅主動走過去跟她挨在一起,故作平淡地說道“看出點什么來了?” 這上面的教程極為簡單易懂,如烏羅這樣從沒有任何經驗的人都能看得明白,更別提是首領這種常年跟藤麻植物打交道的人了。她身邊正放著藤簍底部的雛形,只不過似乎還沒決定好要做什么,因此非常認真地翻動著手里頭色彩斑斕的書籍。 “烏?!?/br> 首領問他“這個,是什么?” “書,就像你的石板?!睘趿_比劃了一下,慢悠悠道,“記錄東西的?!?/br> 首領不懂“記錄”,不過她通過與石板的聯系,勉強明白了烏羅的意思,因此更為仔細地打量著書本上的色彩,皺著眉頭搓了搓手指,忽然將那個放在腳邊的籃子捧到了膝頭,里面藏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果子跟植物。 烏羅忍不住看了眼小姑娘,發現她正要哭不哭地縮在角落里,捂著自己的腦袋,蓬松的頭發癟了一大半,看起來是剛被首領打劫過的可憐模樣,及時克制住了咽喉里放肆而無禮的大笑聲。 “這個?!笔最I忽然拿出幾顆果子出來,有紅色與藍色的,握在掌心里捏破了,汁液瞬間迸濺一手,她重新張開拳頭,慢悠悠地將手心遞給烏羅看。這個紅色的果子更偏向紅粉色,而藍色的果子則偏向青藍,兩種顏色混合在一起形成妖異的紫色,看起來都是極美麗的色彩,烏羅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