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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泱心下凜然,畢竟這一回降臨的幻境不同以往,不僅模擬出了幾可亂真的景象,甚至連他本身的相貌也發生了改變。 頎長的身量縮短了大半,雙手雙腳更是比平日小上不少,他盯著自己身上的衣飾沉思了好一陣,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二十余歲的青年模樣,按照這副裝束,應該是自己十二三歲時的模樣。 環顧四周,他此時身處在一座風景優美的花園中,四周石墻雕飾著騰龍飛鳳,掩映在殘雪下的艷麗花草間,點綴著精美的假山怪石,排布合度,貴氣逼人,說是奢華的皇家園林也不逞多讓。 眼神中微微透出疑惑,他在回憶里搜腸刮肚地翻找了好一陣,也沒有關于此事的半點記錄。若說此前經歷的乃自己的幻想,現在變成孩童模樣,經歷的應該是某個已經存在過的記憶片段,可為什么他卻沒有絲毫印象? 段云泱淡淡嘆了口氣,心知胡思亂想半點用處也沒有,索性在花園中四處查探,不久便來到園子正中的一方池塘附近。眼下正是冬末春初時節,湖面上漂浮著零碎的冰面,上面的積雪也尚未化去,他伸手輕輕觸碰,只覺得刺骨的涼,忍不住縮回手去,在懷中搓了搓。 后退幾步離開水池邊,他不經意地回眸,驚覺不遠處一名年齡相仿的少年正面帶不悅地瞧著他,不由得嚇了一跳。 定下心神仔細觀察,只見這少年身著一襲絳紫色錦袍,長發用一枚琉璃發簪挽就,袖口領口都雕飾著繁復的金線花紋,腰間更是束著一條鑲金白玉腰封,望上去貴氣逼人,英姿勃發。容貌更是生得驚艷,黛眉如遠山,明眸如秋水,瓊鼻菱唇,只是面色著實蒼白了些,眉目間隱隱發青,顯出沉郁陰鷙之感。 當這少年面容映入眼簾的剎那,段云泱有片刻的怔愣,隨即不可置信地問道:“……阿巽?你怎么會在此處?” 這熟悉的眉眼他不可能錯認,正是少年時代的蘇巽無疑。只是在他記憶中,二人的緣分起始于玄霄閣,又怎么會在幼年時有交集? 究竟是旁人杜撰,還是另有隱情? 蘇巽聽到他的呼喚,細眉幾不可察地皺起,冷笑道:“哪來的蠻族小子,竟敢在梁國御花園里撒野?” 他素來柔和溫潤,哪里會對自己這樣疾言厲色,段云泱頓了頓,忙解釋道:“你不記得了嗎?我們昨日說好了,要在宮外見面的,沒想到剛路過御花園就碰見了你?!?/br> 話出口的瞬間他自己也愣住了,所謂“昨日約好”并非意念所致,而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仿佛是身體的本能,又似乎是某種不知名期冀的召喚。 見蘇巽垂眸不作回應,他心中焦急,上前幾步想拉住那人衣袖,不料卻被對方一把拂開:“不長眼的蠻族,別碰我!” 那狠戾的眼神讓段云泱心中怵然,剎那間腦海中靈光一現,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不是阿巽,你是……黎晟?!” 是了,此人面貌與蘇巽如出一轍,除了那偏執陰狠,喜怒難測的梁國帝皇,絕不作第二人想。 他心中暗道不妙,要知道成年后的黎晟對于蘇巽的執著簡直到了癡狂的地步,想來少年時代也并不會等閑視之,自己身在異國皇宮中,舉目無援,再逗留下去只怕會有危險,當即便準備尋個由頭遁走,卻不料對方快自己一步,電光火石間早已伸出手,扼緊了他的頸項: “我方才一時未曾留意,差點放過了你……小蠻子,你今日錯認了我,想必和你約定的那人與我長得很相似吧?” 黎晟唇角邪肆地勾起,背在身后的手掌輕揮,很快涌上一干侍衛將二人層層包圍,身后除了一方尚未解凍的池塘,便再無退路。段云泱呼吸不暢,面頰漲紅,掙扎著想掰開黎晟攥緊的手指,卻不料那人力道大得出奇,任他如何動作,也分毫不松: “告訴我,你在哪里見到他的?” 溫熱的氣息噴吐在耳畔,他卻生生覺得森冷,不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卻抿緊了唇,堅定地搖了搖頭。 黎晟向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這份心性在年幼時就可見一斑,見段云泱執意負隅頑抗,唇畔的笑意登時垮了下來,向前幾步來到池塘邊,掐緊他的脖頸發力下壓: “你若是再不從實交代,今日便做了這池中魚兒的飼料,倒也不賴?!?/br> 腰身被迫彎折成弓形,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段云泱痛得雙腿打顫,呼吸困難,面上神色卻沒有半分露了怯,劍眉舒展,竟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你……做夢!” 雖說他記不起自己與蘇巽約定見面之處究竟是哪里,但顯然不在此地,只要自己不告訴黎晟,他便暫時威脅不到蘇巽的安危。更何況此處畢竟是幻境,即使痛感相當,也不過是靈力在識海中作祟,與真實的存在不可相提并論,他自然不會畏懼些什么。 “那你就去死吧?!?/br> 怒極反笑,黎晟一只手在他身上連點制住了xue道,扼住頸項的手隨之一松,再反掌前推,段云泱整個人便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般落入池中! 冰寒刺骨的池水轉眼間浸透了他的衣衫,厚實的長襖吸足了水,沉重如磐石般拖拽著他向下沉。周身xue道被點,他動彈不得,極致的寒冷刺激得牙關打顫,胸腔中的氣息更是一點點被水流擠壓而出,不久便忍耐不住氣悶張開嘴,生生將咸澀的池水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