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只是蕭濃情這個時候跑來打的是什么主意,連我也不大清楚。 蕭濃情給倒的酒,身為從四品小官的崇少自然不可能不喝;正當他略微尷尬地擠出一個笑容,象征性地端起酒杯打算喝兩口時,卻忽然被蕭濃情出聲攔了下來。 “崇睿?!笔挐馇樯钗豢跉?,看得出事前似乎做了番艱難的心理斗爭,“我知曉現在說這些話,多多少少有些不恭敬的意思,以前犯下的過錯也無甚挽回的余地;只是我清楚崇家盡是大度之人,于此時道出來,同樣也是以求心安?!?/br> 見崇少呆住,他便舉起酒杯繼續道: “我已決定日后不再在朝中謀事。往昔的那些惡事丑事,是我做過的,也盡在這里同你與崇大人道一聲歉,你……您大人有大量,日后朝夕共處,還請多多包涵?!?/br> 說罷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很是誠懇地看向崇少。 我看得出來,蕭濃情是努力地想要做出一個溫柔一些的表情;奈何這般表情崇少從未見過,此時見了,也盡是驚悚。 …… 不知過了多久,崇少才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也將眼前的酒一飲而盡,而蕭濃情長吁一口氣,如釋重負般隨便尋了個借口,就又將酒桌讓給了我們兄弟二人。 崇賢弟目送蕭濃情走遠,這才轉過頭來顫抖道: “晟鳴兄……愚弟是不是,時日無多了?” 第59章 我淡定地掏出手帕來替賢弟拭去額前的冷汗,安慰道:“莫慌,他確乎是已經辭了官,方才那番話也是想著和你重修于好;賢弟應與不應,別太往心里去了就成?!?/br> 說罷也朝某人消失的廊下望了一眼,瞧著自家仍是心有余悸的崇賢弟,執起酒杯來唏噓不已。 依我看蕭濃情方才一席話其實也算得體,以前更是從未在同輩中作出如此低謙的姿態過,只是興許和他往日在朝堂中的修羅形象反差大了些,恰恰起了反效,竟把我家賢弟嚇得不輕。 崇少發了一會兒呆后,忽然道:“辭官?蕭兄真的辭官了?” 見我點頭,他又問:“皇上允了?” 我不明所以地又點點頭,見崇少有些許恍惚,欲言又止似的看了看桌上的酒壺,便也放下筷子,嘆了口氣道:“想來三言兩語謝罪委實不夠莊重,你若看他心煩,日后也不必勉強自己便是?!?/br>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背缟仝s忙搖頭,隨即又微蹙起眉道,“只是有些奇怪……緣何皇上今次如此輕易便放了蕭兄出來?” 他道:“其實辭官一事,曾幾何時蕭兄也提過一回。彼時我等在御書房外,隱約聽到皇上在訓斥他,道是……道是若蕭兄執迷不悟,妄想從這般還尚有內憂外患來待他立功自贖的朝廷抽身,便也不必活著了?!?/br> “……” 我倒酒的動作停了下來?!按嗽挳斦??” 崇少撓撓頭,似乎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夠審慎,干笑著遲疑道:“皇上可能只是氣話吧……反正蕭兄現下也無病無災,晟鳴兄不必放在心上?!?/br> 許是怕我想多,崇少趕緊撇開了話,有一搭沒一搭地侃起了別的。 只是他后來說了什么,我全然沒有聽進去,只是沉默著一口口塞著小菜,滿腦子都是蕭濃情夜晚那于習武之人而言稍顯羸弱的呼吸聲。 崇少侃了許久也不見我應聲,便側過頭來試探道:“晟鳴兄?” “……無事?!蔽一剡^神來,見桌上酒壺已空,窗外暮色也有些深了,便打著哈欠站起身,拍拍崇少的肩道,“天色已晚,賢弟今日不妨好生歇上一歇,愚兄這般也先行回去拾掇拾掇,明早便替你去那松溪村走一趟?!?/br> …… …… 我落了閂,伸著懶腰去柴房燒水,回來的時候蕭濃情早已褪了官服,正戴著草帽在老宅后頭的田地里忙活。 崇少不在的這幾日我仍是忙于自己的那半畝田地,而蕭濃情若是衙門里事務不忙,也會來給我搭把手;即便農學不在他的精通范疇,只得我指點了一二后,竟也很快上了道,閑暇時摘摘病葉撒撒肥水,看起來倒也閑適。 我遠遠地看了蕭濃情一會兒,又悄無聲息地去了廚房。 灶看起來方才熄滅不久,入柴口還有些微微的余溫。我四下看了看,便眼尖地發現一只擱在雜物筐中還未清洗的藥碗;拾起來對著燈火觀察了一番碗底殘余的東西,從袖口拿出手帕來擦拭一番,放在鼻下仔細嗅嗅,又若無其事地將碗丟進去了。 柴房的水已經燒開,我把浴桶搬進屋里,泡在熱水中長長地吁了口氣。 目光落在被我疊好掖在一旁的手帕上,回想起不久前崇少那憂心忡忡的一番話,我擦擦面上的水珠,打算明日從松溪村回來后就去藥堂問個究竟。 站起身來打算跨出浴桶時,不遠處隱約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下一刻熟悉的氣息從背后傳來,一只執著柔軟布巾的手也扶上了我的肩膀。 氤氳的熱汽遮掩著他的眉眼,我心底暗道不妙,便又噗通一聲跌回了浴桶。 ****** “好羨慕晟鳴兄啊?!背缟偕狭笋R,看著我笑得頗有幾分凄涼。 我咳嗽一聲佯裝沒聽懂,由著蕭濃情在我腰間系好佩囊,這才拂了拂袖跨上馬,低頭對他道:“我與賢弟此行是為外出辦些事,最遲亥時便會回來,你……你自己在衙門,多謹慎著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