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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日,不過也來得忒快了些。 眼看我先前立下的不會跟蕭濃情斷袖的誓言成了笑話,皇上搖搖頭,扯出一塊手帕給我擦了擦嘴邊的茶水,瞅著我嘆氣道: “鳴鳴啊,朕早就跟你說過,斷袖這點小癖好倒是無傷大雅,朕雖然不喜蕭家小子戴罪之身,可這些日來也確乎為朝廷做了不少實事,若你當真中意他,朕倒也不至于作出棒打鴛鴦的事來?!?/br> 我一愣,頗有幾分不可思議地朝皇上看去。 果然皇上頓了頓,又道:“只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朕準你跟他在一起,卻不可因他而耽擱了娶妻的正事,鳴鳴你須得為朕……咳,為你們裴家留個后才行?!?/br> 我下意識搖搖頭,又趕緊點點頭。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想著皇上心下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既然他已經決意對我和蕭濃情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么娶妻的事就一直拖到我爹回京便罷。 …… 見我如釋重負般吁了口氣,皇上那雙幽深的俊目似乎微閃了一下,忽然道:“鳴鳴,你是不是因為朕取消了南巡一事沒能離京去玩,心里頭怨朕?” 這叫什么話,我哪兒敢呢。 只是連崇少都偶爾能跟著他爹和監察御史到南直隸出差去玩,我長這么大卻都沒能真正出一回京,確乎有些不太甘心罷了。 總覺得好像有一只暗處無形的手,想要牢牢地把我鎖在這京城一般。 見我搖頭,皇上便捧著暖手爐在龍榻上懶散地躺了下來,悠聲道:“朕先前思慮不周,只覺得帶你去南方巡游一番,嚇嚇某些心中有鬼的逆賊也是好的;只是怎料蕭璞死后便風波不斷,朕思來想去,也覺得你現下留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br> 說罷見我神色似有恍惚,便又低聲道: “若有朝一日這天下成了你的,自然可以隨心所欲,也同朕一般去巡游自己的江山?!?/br> …… …… 我出了宮,絨靴踩在還未消融的雪地里,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著皇上方才那番似是而非的話,只覺得頭痛不已。 事到如今若我還不知道皇上是個什么意思,那我怕是當真成了憨批。 入夜,不算寒涼的微風吹落點點細雪,拂在我尚呼著熱氣的唇邊。我慢慢地走在宮墻外,側頭望著那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殿宇,頭一回生出了切實的孤獨感。 走到上城官家府舍云集的繁華街巷時,我老遠看到一群御史正穿梭在燈火間,進出著一座不知是哪位朝臣的府邸,來往低語著些什么;而崇少正披著一件不算厚重的狐裘,站在燈籠下出神地朝里面張望著。 我站定腳步,猶豫著不知該上前打個招呼,還是徑直繞道過去繼續散心;哪知剛一抬頭,便與那同樣不經意間看過來的賢弟對上了目光。 崇少一愣,便高興地朝我招手道:“晟鳴兄!” “……” 我看著眼前天真爛漫、俊秀可愛的賢弟,忽然就覺得被治愈了。 便也終是停下了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坐在了掃過雪的石階上。 見這周圍都是些面熟的小御史,我想當然地以為崇少是在等他爹,便也陪著他候在這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起天來。 想來本侯平日里酒rou朋友雖多,可無話不談的知心密友,多年來也僅只崇賢弟一人而已。我看著聊到開心處就滔滔不絕起來的崇少,忽然想起自家賢弟平日里雖是看似傻得冒泡,可在太學門門課業都是第一,論理也是十足聰慧;于本侯現下的煩惱,也應當是有些見解的才對。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見此時四下無人,便佯裝無意般低聲道: “賢弟,為兄且來考你一番思辨。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太子,你道這天下會如何?” 崇少看著我,噗哧笑道:“晟鳴兄成了太子?這又如何可能?” 我微紅著臉咳嗽兩聲,正色道:“只是打個比方。譬如我就是當年那個本應死在深宮里的大皇子,不過被人偷偷掉包換了出來;現下皇上似乎又有些想讓我認祖歸宗的意思,你道這之后會是怎么個發展?” 崇少顯然沒有考慮我這話的真實性,只當我當真是想考他思辨,便認真想了想,撓頭道:“背景僅僅如此么?大皇子為何會被人偷換出宮?” 見崇少不疑有他,我謹慎地四下看了看,便將當日在御書房中聽到的種種以及方才皇上那番話,講故事似的相當隨意地給賢弟講了一遍。 崇少聽罷琢磨了一會兒,凝眉道: “那我覺得,晟鳴兄就趕緊逃跑吧?!?/br> 我:“……” 崇少打了個哈欠,似乎覺得我編出的故事不足以考驗他的思辨之能,好整以暇道:“大皇子當年也不過是孟賢嬪所出的庶長子,皇后現下又年輕康健,除非日后這宮中再也生不出一個皇子來,不然晟鳴兄能成為皇儲的概率屬實寥寥?!?/br> 見我神色一動,便又道:“是說這后宮中再沒有其他皇子倒好,一旦有了,無論嫡庶將來也定然會視晟鳴兄為眼中釘,不問朝中事的極樂侯又難以似尋?;首幽前惴e攢人脈;而現下這朝中又恐有鎮南王的眼線,若晟鳴兄不慎暴露了自己是皇子而不是世子的事實,想必處境其實十分危險?!?/br> 我沉默了許久,覺得賢弟這話屬實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