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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接的是嚴家最小的媳婦,他家其他人已經都下地去了。 嚴家小媳婦接過粟米后,忍不住顛了一顛,那分量一點不輕,夠他們一家吃上一整天的了。本來對借童冉板車一事還頗有微詞,這下立刻煙消云散。 童冉敏銳地發現了她的變化,暗自欣慰。 吳家村這一帶幾乎都是官地,這里住的人也是世代的官家佃戶,種的糧食只能留一部分,其他的都要上交官府。等童冉正式任職田畯,這里便都是他的管轄范圍,但到時他有了官家的身份,要了解這些人的實際情況也許會困難。 所以他才想著在這里住一段日子,跟村民們處處熟。 今天不過用了一袋粟米就獲得了嚴小媳婦的信任,童冉不免有些高興,不過,光是這樣還有些不夠。 童冉想了想,問嚴媳婦道:“嚴七嫂子,我那屋頂漏雨,需要修一修,窗子也破了想重新糊,你可知誰家有人得空的,我想雇人幫個忙?!?/br> “有的有的?!眹榔呱┳訜崆榈氐?,“我男人和兒子就得空,他兩力氣大,做活兒也仔細,我給你去叫來?!?/br>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嚴七嫂子很快就喊了他男人和兒子回來。嚴老七的嘴是歪的,有個綽號叫嚴歪嘴,是個很沉默的人,嚴老七的兒子嚴十四像他娘,一臉的機靈相。 童冉算了算,正好球兒來了,再找兩個人也就夠了,便答應了。 嚴老七果然跟他媳婦說得一樣,很能干,話也不多。童冉交代了他去修屋頂,二話不說便上了房,童冉上去給他當了一會兒幫手,發現嚴老七很是熟練,顯然是常常做的,便放心換了球兒來幫他,自己下去,招呼嚴十四幫他一起打家具。 因為球兒來了,童冉計算著得多打一個床,他便把前屋主留下的舊床也拆了,跟他新買的木頭一起打上兩張床倒也足夠。 這會兒小老虎在屋子里睡了,童冉便帶嚴十四在院里做工。 童冉打的床是很普通的木頭硬板床,不過跟這里的當地的式樣還是很不一樣,嚴十四不會,童冉便邊打邊教,靈臺處一直微微發熱,打床的功夫里,正氣又有了些微攀升。 嚴十四是個挺健談的少年,大約跟童冉差不多,可能也正因為此,他特別愿意跟童冉說話。 童冉問他吳家村為什么少了很多吳姓人,嚴十四像大人一樣,長長嘆了口氣,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然后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 原來吳家村原本也是很興旺的,可是近幾十年來干旱頻頻,就是官家的良田也收成銳減。其實,如果按原來給官家收成的兩成,也還是比較寬裕,畢竟官家的田都很肥??墒菑那皫兹沃h開始,田租從收成的兩成變成五成,又從五成變成每一百畝收五十石,且不論年景。 “就算是好年景,要交上五十石都捉襟見肘。這些年還常常鬧旱災,有時候一年下來也顆粒無收,卻還是得交五十石糧食,交不上來要坐牢,鄉親們沒辦法只有借高利貸。九出十三歸的利錢,沒兩個月就得被拖死,如果下一年年景還差,那只有家破人亡一條路了?!眹朗囊贿叴反虼布苌系尼斪?,一邊說道,那輕松的語氣好似對這些事情習以為常。 “那為什么還有新的人家遷過來?”童冉問。 嚴十四聳聳肩:“沒了自己的地,只能賣身給官家當佃戶唄。我家原是隴右的,聽阿翁說,那里的旱災更厲害,吃樹皮的都有,后來為了活命,地都一點點賣出去換了糧食,地少了更活不下去,便到了這里當佃戶?!?/br> 童冉聽他這么說,也不免有些心酸,他又問道:“那小鍋縣的縣太爺呢?” “他啊,”嚴十四搖搖頭,“沒用,賭棍一個,才不管我們死活呢?!?/br> “他愛賭博?”童冉問,大成設有賭禁,普通人被抓住賭博最多罰一點錢,或者關個一年半載,若是朝廷命官被抓住賭博,不僅自己要丟官帽坐牢,其子嗣也會受到牽連,失去入仕做官的資格。 如此重罰之下這個小鍋縣縣令還敢賭,可見賭癮很大。 “可不是,他賭癮犯起來,就是懷著孕的小妾也能送出去抵債?!眹朗膲旱土寺曇舻?,“我聽一個差役大哥說,縣令的宅子里有一間暗房,是他的專用賭室,他都帶人去那兒賭,不會被瞧見?!?/br> 賭室? 這到挺有趣,這個縣令還挺有反偵察意識。 “不過,既然衙門的差役都知道,其他人也沒有告發過他?”童冉又問。 嚴十四將一個長釘釘好,擺擺手道:“沒有,咱縣太爺跟卓陽府的盧知府有些親戚關系,盧知府又是賀陽盧氏的旁支,普通人哪里敢得罪他,而且他一個勁得給咱們漲佃租,荒年里也強收每家余糧,那些餓死人的糧食價比黃金,他吃得可飽了,當然有錢打點上下?!?/br> 一個小小的小鍋縣,其中的關系卻錯綜復雜,童冉笑笑,沒有再接嚴十四的話,跟他談起了其他事情。 嚴十四真是個健談的,跟童冉七七八八講了許多吳家村和小鍋縣的事情,若是旁人,也許轉頭就忘,可童冉的上輩子著重訓練過自己的記憶力,嚴十四說的東西,他幾乎都記下了。 嚴老七修好窟窿后,又給屋頂多加了一層瓦片,用黃泥加固了一番屋頂的最頂部和邊緣,小屋的房頂比之前牢固許多。房頂修好時,兩個床架子也打好了,之后糊窗戶的活很快,太陽快下山時恰好完工,童冉又給了嚴家父子一大袋子粟米,兩人高興得很,直說給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