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誰比誰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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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漆黑,好像什么都沒有。 但聆音又覺得,她好像能看到十五歲的自己。 那年她情竇初開,喜歡上身邊的小書童,同他初嘗禁果。母后卻以那人勾引她為由,教他身首異處。其實母后并沒有說錯,那人的確存了些攀龍附鳳的心思。 可是啊,她一開始就知道啊。 即便是這樣,她喜歡是真的,而那人的喜歡,也是真的?;式惴置饕矊λ心敲袋c意思,他卻偏偏和那時并不受寵的她在一起。 這份喜歡,是假的么? 看著他倒在血泊里,她恍惚覺得,應當是自己的這份喜歡害了他。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死在二十歲那年,是皇姐將她一劍穿心,分明死得是她,皇姐卻哭著流淚說道:“是你害死了他,若不是你當初喜歡他,母親怎么會殺了她……” 是她的錯? 聆音覺得好笑,哭得這般真,就好似她是真的愛過一樣。 世人只知道她南祩的九皇女荒yin無道,開酒池rou林,每日縱情聲色,毫無作為,卻不想她賢名在外的好皇姐,那院中的男人,一個都不比她差,也不比她少。 好皇姐,好皇姐,既除了她,又落得個癡情的名聲,只要她死了,也再無人能同她爭那女帝的位置了吧。 只是可惜了。 她從來不在乎那個位置上,坐的是誰。 再次睜開眼時,聆音只覺渾身無力,身下有撕裂般的疼痛襲來。而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又有新的記憶涌了進來。 “聆音!”一個渾厚沉穩的聲音傳來,聆音循著聲看去,便見到一個約莫六十歲出頭的老人,若是再往前二、叁十年,定當是個俊美的男子,便是發間有幾縷白發,也不影響絲毫。 雖是有些遲疑,但聆音還是根據記憶中零碎的片段喚了一聲:“外公?” 他這一聲爺爺一出,那老人眼角竟溢出熱淚來。 “哎……哎……我是外公?!?/br> 她本名聆音,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宗門湯谷的掌門——重山的外孫女。她父母生下她之后便成仙離去,無法駐留在這個境界。 當然這個成仙是真的成仙的意思,而不是早逝。 她自幼癡傻,天智未開,又在小時候失足墜落深淵,壞了根基,無法修仙,也正因為如此還變得體弱多病,平日里便是偶感風寒,便要在榻上躺上月余。 她原是活不到這個歲數的,全靠她外祖父尋來的的靈丹妙藥吊著,才活到現在。 但即便如此,重山仍舊將這唯一的外孫女視為珍寶,不僅四處搜羅修復她仙根的法子,還讓門內弟子輪流照看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丟了。 但聆音覺得奇怪,這個身體好似只是保存記憶的道具一般,又或是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已經死去,她只能看到她的記憶,卻不能感受道她絲毫的感情。 她該說些什么?你孫女死了?聆音心中自嘲,她以往看話本中,說什么奪舍重生,只怕她開口這樣說了,下一秒魂魄便立刻被抽出來了吧。 “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都不大記得了?!瘪鲆魪埧诒憔幜藗€謊話。 她天性自私,即便是重生在別人的身體上,她也不想被剝奪了活著的機會。 “不記得了也沒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說著,神情有些激動。 不過未等聆音回話,她抬眼便見到不遠處正有人掀起長簾,朝此處走來。 “梅衍先生,聆音醒了?!敝厣綄δ悄凶庸Ь吹?。 那男子點了點頭道:“我算著,差不多便是這個時辰?!?/br> 他的聲音清朗好聽,教聆音不由得好奇看去,他穿著米白色的長衫,身材修長,但長衫之下的身體卻并不瘦弱,不過聆音卻只看到他一半的面貌,他的唇以上的部分都被面具擋住,不過那露出的一張薄唇漂亮,下頜也棱角分明,讓聆音十分好奇。 “而且,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泵费艿?,一板一眼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在里頭,“她的仙根恢復了,雖是仍是很羸弱,但若是找到修補的辦法,便有修仙的可能?!?/br> 他這番話,令重山大喜過望,忙追問道:“那可有修補的辦法?”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用各種辦法為聆音修復根基,但最后沒有一個辦法能夠排上用場……但昨晚之后,聆音卻忽然恢復了根基……所以有些話,我得單獨問問她?!?/br> 梅衍此話問得隱晦,重山和他都心知肚明昨晚之事,他雖是想再陪陪聆音,但那般隱私之事,還是讓聆音同他單獨說比較好。 他轉身離開后,梅衍抬手捻來個決,隨后將遠處的一把椅子隔空取到眼前來,大大方方的坐下。 聆音看著,倒是沒有太過驚訝,這里是修仙界,人人都應當會些術法,不過若是她也會就好了。 “你覺得朔雪怎么樣?”梅衍淡淡問道。 聆音以為她說話已經很直白了,沒想到這樣梅衍說話也很直白,不過她還就偏偏喜歡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便道:“我覺得還不錯,若是昨晚我沒痛暈過去的話……” “剛恢復心智便和小師弟顛龍倒鳳,你可真是……”饒是他這般淡漠的人,都不得不被聆音的所作所為逼得啞口無言。 聆音笑笑,挑眉道:“這不是因禍得福,我的仙根恢復了么?” “這具身體禁不起這么折騰,無魂無魄的身體,光是令她維持著就很不容易了?!泵费芸聪蝰鲆舻纳眢w,又道,“若是要同人歡愛,也不該用那種姿勢?!?/br> 聆音笑出聲來:“那用什么姿勢,你親自教我?” 卻不想梅衍也沒有半點氣惱,也正經回道:“我可以親自教你?!?/br> 聆音倒是愣了愣,這人倒是對如今的她一點都不意外,聽方才的話是他一直以來維持著這個身體的生存,如今她心智恢復,又是這般荒唐模樣,他卻毫不在意。 又或是,聆音在這里地位極高,即便是做出什么荒唐事,也不會有人苛責她? “朔雪以前有一次沒將你照顧好,你得風寒后,他也不好受,整整挨了一百下斷魂鞭,又被關在地牢里十日思過,他便一直害怕你再出什么事情?!?/br> “昨日你出事之后,他又挨了一百下斷魂鞭,如今正在殿外跪著,等候發落?!闭f著,梅衍的唇角竟是彎了彎,好像在笑,“湯谷既是數一數二的修真大派,刑法自然也是不同凡響,那斷魂鞭挨一下,即便是修真之人也要皮開rou綻?!?/br> “是么?”聆音呵呵一笑,“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擔心的樣子?!?/br> “雖是犯下大錯但也不至于丟了性命,更何況你因緣巧合恢復了仙根,之后,也應當只是小懲大誡一下?!?/br> “那可不行?!瘪鲆舻?,“那是我的男人,只有我能罰他,他在哪,我要去見他?!彼龗暝鹕韥?,卻發現腳使不上半點力氣。 這身子也太弱了吧…… 梅衍看了她一眼,便動了動手,停在門旁的玉質輪椅便自己動了起來,移到了榻前。 聆音看了看輪椅,又看了看梅衍道:“我不要輪椅,你抱我過去?!?/br> 梅衍的神情沒有半點變化,不過也順著聆音的意思,伸手將她抱了起來,只是聆音還沒在他懷里待多久,他便將聆音放在了輪椅上。 聆音不悅的看向他。 “這是靈玉做的輪椅,對你修補根基有幫助?!泵费苷f道。 聆音卻曖昧的看了他一眼,調笑道:“我覺得你的身體也對我修補根基很有幫助?!?/br> 卻不想梅衍也直白回道:“我也這么覺得,但不應該是以這種方式?!?/br> 這下聆音徹底認輸,她一直以為自己說話已經夠直白露骨,卻不想還說不過眼前的這個人。 聆音坐著輪椅被梅衍推到門外,入眼是蒼松白鶴,青空峻嶺,她的視線有往下眺去,卻見極遠處山下的一處廣場之上,諸多弟子在齊齊練劍。 似是看出聆音心思,梅衍又淡淡出聲道:“那些都是外門弟子,你若想雙修修補靈根,還是找內門弟子的好?!?/br> “哦~”聆音了然,收回了視線。 她坐在輪椅上百無聊賴,一路上看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穿過幾個雅致的長廊,便到了大殿。 剛到門口,便聽女子哭哭啼啼的聲音傳來。 聆音伸手掏了掏耳朵,隨后輪椅便被推進了大殿,殿門前有條平滑的斜坡,那也是為了聆音平時行動而特地建造的。 “哭得這么大聲,外頭都聽不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湯谷死了人呢?”聆音譏笑道。 那正哭泣的女子回過頭來,見出聲的聆音,不由大驚失色,仿佛見了鬼一般,顫聲道:“你——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聆音歪頭看她,“我恢復了心智你很失望?非花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