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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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你的第一個嗎?”沈朝低聲問道。 蘇宣說:“是的!” 沈朝:“那我以后也可以成為,以后每年第一個對你說新年快樂的人嗎?” 蘇宣笑著說:“從現在開始,我批準了,如果有人比你早說,我讓他們通通撤回?!?/br> 他說完這句,蘇宣出神了一瞬,他忽然很控制不住地說出了口:”沈朝,我好想你?!?/br> 沈朝的呼吸聲頓了頓,說:“蘇宣,你欠我的十個小時,可以今晚還給我嗎?” 蘇宣有些茫然地“嗯?”了一聲,說:“什么?” “你低下頭來?!鄙虺f。 蘇宣緩緩地,緩緩地長大了眼睛,他從陽臺上探頭看下去,他的樓層不高,能看到一個身形修長的人站在路燈里,光從這個人的頭頂傾倒下來,在周圍散成一團氤氳的光圈,輪廓模糊又溫柔,好像被洗壞的膠片里唯一殘留下來的人影。 而這人影執著地仰著頭,什么都不說,什么也都看不清,但蘇宣就是知道他看的是自己。 熱鬧世俗里,只有這個站在多余街道上的人背棄一切熱鬧,趕來見他。 蘇宣站著的陽臺那么喧囂,隨處可及都是蕓蕓眾生的快樂聚合,他卻忘了,最不熱鬧的【外面】原來離他那么近,在他家樓下就能找到。 而有人就站在這個【外面】里,沉默地看著蘇宣被這些聲音包裹簇擁,不靠近一步地仰視著,就連想要在一起的片刻,都要用過去虧欠里時間索取。 似乎沈朝也覺得在這樣的除夕夜里,他不應該打擾蘇宣和其他人的熱鬧。 沈朝仰著頭,說話前呼出白氣:“可以嗎?” 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了。 蘇宣眼睛發酸:“你什么時候來的?你怎么不上來???你不是有我家鑰匙嗎?” 沈朝靜了一會兒說:“來了有一會兒了?!?/br> 蘇宣說:“那你站在外面干什么?” “今天是除夕?!鄙虺聊艘粫?,說,“你遇到我在你家,不方便?!?/br> 蘇宣一下怔住了,他明白沈朝的意思了,心口一下控制不住地酸軟起來。 遇到搬進自己家的新男友在除夕夜無處可去,最后居然在主人家不在的情況下,一個人住進了自己的房間里,而本來很明顯要回家過年,只是回來拿東西的蘇宣遇到了這樣的沈朝,無論最后是離開還是留下配沈朝,都是一個【不方便】的選擇。 而沈朝不愿意蘇宣這樣為難,他體貼地一個人躲進寂靜的地方里,安靜等待蘇宣的離開,然后再進來,好像他只不過是蘇宣一個不能見人的房客。 這樣能避免蘇宣的【不方便】,讓蘇宣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把獨自在他家里的沈朝拋在腦后,匆匆忙忙又幸福地融進這除夕的團聚里。 蘇宣越想越難受,他嘴上還是笑著調侃:“不是覺得讓我不方便嗎?怎么又愿意讓我知道你在這里,還要讓我陪你了?” 沈朝這次靜了很久很久,他的聲音里好像落了光,帶一點?。骸澳憬o我打電話,說你想我?!?/br> 所以那些不動聲色的躲避都沒有了意義,擅作主張的體貼都變得蠢不可及,只有蘇宣說的想念是真實的,就和他控制不住的想念一樣。 在燈火闌珊的除夕夜里,沈朝能想象到最有煙火氣的團聚景象,都只不過是蘇宣低頭發現他在之后,露出的一個不帶有尷尬和閃躲的微笑,這就足夠了。 但蘇宣給了他更多,他說我好想你,沈朝。 這讓沈朝忍不住地想,會不會蘇宣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喜歡他一點,會不會就算他出現了,蘇宣也能為了他留在這里,而不是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里。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到這里,都已經住進了屋里都無法相聚,實在是算不上一對聰明的愛侶。 但大概所有在和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人們,都沒辦法很聰明。 蘇宣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昏頭了,明明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也不是最合適的嵌入點,他自己還和家里一大堆的事情都沒牽扯清楚,他讓沈朝住進來步子已經邁得夠大了,如果走得再急就要扯到蛋了。 他無數次的告誡自己和沈朝談戀愛這種事情要循序漸進,錯一個拍子可能就會導致后患。 他是個26歲的成熟大人了,不能做什么事情都這么沒輕沒重,但蘇宣每次都忍不住。 忍不住告白,忍不住牽手,忍不住相擁接吻zuoai住在一起。 他就好像是一看到沈朝就忍不住奔跑起來的毛頭小子一樣,好像身體里那些被年月積累下來的歲數和穩重都隨著喜歡上這個人消失,變得年輕,變得莽撞,變得異想天開,變得不知輕重。 只要沈朝在前方,蘇宣能一直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向他奔跑,直到沈朝張開懷抱擁緊他為止。 快一點又怎么樣,反正都是這個人不會變了,他快一點告訴其他人也沒什么,快一點告訴沈朝也沒什么。 蘇宣咳了一聲說:“十個小時和你在一起倒也不是不可能…”他頓了一下,然后說道:“沈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我們見見家長?” 第82章 蘇國強開門的時候看到蘇宣的時候臉上還有點笑模樣, 說了幾句小兔崽子怎么耽誤到現在才回來,等蘇宣尷尬地緩緩讓開,露出站在他背后的沈朝的時候, 蘇國強很是生動形象地表演了一次那個【笑容逐漸消失】的表情包。 蘇國強皮笑rou不笑的盯著蘇宣:”這人誰???走錯門了吧?“ 蘇宣臉也不要了,說:“沒走錯門, 介紹一下,他是我對象, 沈朝?!?/br> 沈朝對蘇國強半鞠躬, 行了一個禮, 看著很禮貌:“伯父好?!?/br> 蘇國強左眼下的肌rou抽搐了一下,沉聲道:“我說他走錯門就走錯門了!喊什么伯父!別喊!” “誒?!碧K宣嬉皮笑臉地用一只手手別開蘇國強,另一只手捏捏沈朝攥緊的手, 讓他放松點別緊張,拉著沈朝往里走, “我帶他過一次門,這以后就不會走錯了?!?/br> 他一邊說一邊讓沈朝把手上買的禮品往蘇國強手里堆, 蘇宣什么都買了點, 茶葉酒什么的,一大堆東西, 蘇國強被搞得手忙腳亂的,又不敢真的推開蘇宣,蘇宣還撐著拐杖呢,還真給蘇宣鉆了空子,一瘸一拐地拉著沈朝進門了。 蘇宣滑溜得像一條魚, 門一進,就反手把門給關了還給反鎖了,轉頭看向面色黑沉的蘇國強拖長了尾音道:“誒——這門一進啊,就是我蘇家的人了,可就不能隨便往外趕了?!?/br> 蘇國強破口大罵,伸手去夠蘇宣:“有什么不能趕的!我連你一起趕!” “我媽呢?”蘇宣一面躲避一邊往里走。 蘇國強沒好氣道:“敬老院待著呢,要和她那些姐妹團年,還要表演節目,不回來過了?!彼f著說著似乎又找到了一個新的撒氣點,嘟噥道,“這都什么啊…大過年的也不回來…” 蘇宣忍笑,他媽是個喜歡聚會的性格,其實和蘇國強這老頭不太能合得來,樂意待在敬老院過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他媽的話來說,兩個人都待了一輩子了,不缺這幾天扎堆的日子。 其實吧,也是有點置氣的,因為蘇國強給蘇宣掃地出門了,蘇宣好幾年都沒回來了,多少他mama有點怪蘇國強這犟脾氣的怪老頭。 但是他mama倒是很一視同仁,大的小的都有錯,都犟得慌,所以倒也是誰她都不怎么幫忙說好話,不會和蘇國強念叨蘇宣這事兒有轉圜的余地,也不來蘇宣這兒說蘇國強怎么怎么樣對他好。 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沒長腦子沒處過事兒,還指望她來互相協調,她不費這嘴皮子對牛彈琴,這兩人愛咋過咋過吧。 她一直自己自自在在地過,誰都不怎么聯系。 但是過年都沒回來,蘇宣倒是真的沒想到。 蘇宣把沈朝摁在沙發上坐好,自己也坐好,蘇國強嘴上罵罵咧咧的,大馬金刀地往沙發對面的茶幾上一坐,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一揮手:“還坐上了是吧?誰讓你們坐的?給我起開!” 蘇宣摁住了立馬就要起身的沈朝的肩膀,笑瞇瞇的:“這是沈朝,您應該認識他吧?優秀的青年演員!” 蘇國強端起茶杯喝一口,眼角耷拉著:“不認識?!?/br> ”不認識也沒事兒,”蘇宣渾不在意地也擺手,“以后我們每年過年都來看您,您就認識了?!?/br> 蘇國強:“……” 蘇國強目光一厲,跟刀刮過一樣掃過沈朝的面上,他氣沉丹田:“你非得要在除夕這么糟踐你爹?你能讓你爹看點順心氣兒的東西嗎?帶幾個拿的上臺面的人回來?” 蘇宣臉上一直帶著的笑意也淡了下去:“爸,你兒子把心肝帶回來給你瞧一眼,你也別這么作踐我成嗎?” 蘇國強終于正眼瞧了蘇宣一眼,蘇宣表情很平靜地和他對視,蘇國強偏過頭一言不發地把茶杯放下了,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只有電視里春晚的笑聲,在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連綿不絕地響著,但電視里的人笑得那么開心,電視外的人卻一個都笑不出來。 “作踐你?”蘇國強冷笑了一聲,“蘇宣,我可擔不起,作踐你自己這事兒只有你自己干的多,我可比不上你,高中成績那么好,非要去考藝校,考了也就算了,畢業四年沒闖出一點名堂,現在好不容易你算是在你那兒圈出頭了吧,一點正事還沒干完,先找了個男的談戀愛了?” “你自己說說,丟人不丟人,臊不臊皮?你哪怕少做一件荒唐事兒,我都不會這么說你帶上門來的人?!?/br> 蘇國強罵人的時候眼睛很亮,看得人無所遁形:“蘇宣,你把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塌糊涂,怎么好意思隨便拉了個人上門來,就說我作踐你心肝?” 蘇宣低著頭,攥緊沈朝的手,任由蘇國強罵,他來之前就預料到了,蘇國強這脾氣,嘴上不罵他幾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帶沈朝來,只不過是在蘇國強這里過個明路,說一下他定下來了,這人就是沈朝,而不是指望這次就能讓蘇國強接受沈朝,說服蘇國強是個大工程,這人連蘇宣的價值都不怎么認同,更不用說還認同蘇宣帶回來的男朋友。 大家三觀就是不合,互相無法說服,蘇宣有蘇宣的堅持,蘇國強有自己的邏輯,而且他爹也不是全說錯,蘇宣很長一段時間的人生就是渾渾噩噩,就連他自己都想放棄的那種。 他活到現在,的確在他爹眼里,一件正事都沒干成過,倒是把所有不務正業的事情干了個徹底。 什么出柜,什么非要考藝校,一個人撒丫子在主流價值觀的歧路上奔跑,那么好的出生和環境最后卻養出了一個不回家過年的怪胎,有不少人都在替蘇國強可惜。 在蘇宣的生長環境里,很少有人能理解蘇宣到底在想什么東西,想要什么東西,有時候就連蘇宣自己都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很多決定做的匆忙又倉促,也沒有仔細思量過,只是那一刻想要那么做,然后就這么無知無覺地選擇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若干年之后才會吃到苦果。 但如果蘇宣現在可以穿越到很多年前,可以告訴那個時候的蘇宣一些東西,讓他少走一些彎路,少吃一些苦果,過上蘇國強滿意的生活…蘇宣可能還是什么都不會說。 他就是想這么走,他骨子里還是那個離經叛道的gay,十年之后都不能改變。 沈朝忽然出聲了:“伯父?!?/br> 蘇宣驚愕地看過去,他在來之前反復叮囑了沈朝,不要和說話,也不要把蘇國強說的話放在心上,他爹是個沒人頂自己就消停的家伙,如果有人頂反而會讓這人跟上了膛的機關槍似的,對著頂他的人嘟嘟嘟不停開火,越頂蘇國強越來勁,越是沒辦法消停,而且這人嘴又毒,罵到氣頭上那是什么都能往外蹦的。 蘇宣急了,他下意識就像打斷沈朝的話:“沈朝——” 蘇國強不耐煩地一揮手,把蘇宣揮到一邊:“你讓他說!我倒要看看他要說什么!” 沈朝平視著蘇國強:“伯父,我很感謝你養大蘇宣,我對您和蘇宣之間的事情,并沒有評價的資格和權利,但我想說,蘇宣的人生并不是一塌糊涂?!?/br> “他能做到很多您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讓千萬觀眾等待他出場,能從幾十米山崖上一躍而下,能被錢淮這樣嚴格的導演夸贊說是年輕一代最出色的演員?!?/br> 沈朝不疾不徐地說:“而現在,您往外面看,您能看到蘇宣的電影海報,在明天的這個時候,會有數以千萬計的人為了他走近電影院,看一場名叫《珠寶大盜》的電影?!?/br> 沈朝定定地看著蘇國強:“而伯父,你能現在這樣指責和批評蘇宣這樣優秀的人,只不過因為你是他的父親,換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在蘇宣面前這樣說他,我都不會允許和贊同的,而就算您是蘇宣父親,您這樣說他也毫無道理,因為蘇宣的價值,不需要用您的價值觀來衡量?!?/br> “他是有價值的,只是您遮住了眼睛,看不到?!?/br> 這簡直就是說——蘇宣是好的,只是因為你瞎罷了。 蘇宣從沒有聽沈朝說這么長一大段話,一時之間聽呆了,蘇國強也沒遇到這種有理有據嘴皮子還比自己利索的年輕人,也有點發蒙,這年輕人看起來少言寡語的,沒想到還挺能說。 沈朝平靜地問:“伯父,您有看過蘇宣演的電影嗎?” 蘇國強一時語塞,他的確沒看過。 《四合院》那玩意兒的劇情他聽一聽就心梗,這都還是刪減版了,《九流》又是網劇,蘇宣在里面演一個娘們似的公子哥,蘇國強一看就不順眼得慌,在手機上刷到了都會煩躁跳過。 仔細想想,他還真沒怎么看過蘇宣演的那些東西。 沈朝從口袋里平整地拿出一張電影票,他垂眸雙手遞給蘇國強:“伯父,這是我買的明天的《珠寶大盜》的電影票,您應該去看看?!?/br> “您作為蘇宣的父親,在評價他之前,應該先了解您的兒子的作品?!鄙虺娞K國強遲疑地接過了電影票,平和地收回了手,抬眸道,“在了解之后,您絕對說不出一塌糊涂這種話?!?/br> “因為蘇宣,從來沒有一塌糊涂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