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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萬戶侯在線閱讀 - 第47節

第47節

    可轉念又想,她其實也沒歷過多少男人,也許天底下的男人在這方面有些共同的習慣也說不定。

    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想起宣卿的。不然魏公子知道了又得醋到瘋狂。

    于是竺蘭便沒有再想。

    天放亮,再醒來時,竺蘭發覺自己已是神清氣爽,忍不住靠在榻上便撐了個懶腰。

    披衣坐起,只見窗外已整整齊齊地晾曬了一排衣裳,顯而易見不是自己的手筆。竺蘭有些驚訝,走了出去。

    庭院中早已搭起了一排晾衣竹,魏赦彎腰,將最后一件外裳拾起,晾在竹竿上,從那堆衣服底下走了出來,見竺蘭立在門邊,裙角飛揚,眸含春色,不禁得意一笑,朝她走了過去。

    竺蘭垂目,等他走了過來細聲道:“我的衣裳……你換的?”

    魏赦怕她責怪,先故意矮了氣焰:“都臟了?!?/br>
    于是竺蘭不好再說什么,臉微微一熱,“嗯”了一聲,“我去做飯好了?!?/br>
    她轉身欲走,但魏赦哪里會放過她,從身后三兩步追了過來,雙臂一橫,將她往后扯入懷中。堅實、平整,帶著熱意的懷抱貼了上來,竺蘭還未停穩,便聽他湊到耳邊,道:“咱倆已經這么好了,什么時候把其他事也一起辦了唄?!?/br>
    “其……其他什么事?”竺蘭故意裝糊涂,窘迫得直閉眼。

    魏赦惱了,“你這是不想負責的意思?竺蘭,我可是正兒八經的童子身,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拎上羅裙不認人了!”

    “魏公子……”

    “再‘魏公子’我要生氣了!”

    竺蘭也不知昨夜怎么就……沖動了。

    咬了咬唇,她道,“好,一會兒我們……拜個堂好吧?!?/br>
    魏赦一聽,本就坍落下去的神色如重見光明,露出無邊欣喜之色,但在竺蘭面前,到底還是壓抑了下來,只輕輕一聲咳嗽,矜持地道:“沒別的法子,也只好如此了。我也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哎,‘一會兒’……是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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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鄉親們送來的米面rou蔬還剩許多, 竺蘭熬了點清粥, 做了竹筍雞絲、醬臘rou、清蒸玉米、平橋豆腐四樣菜肴小食, 與魏赦吃得飽足。飯畢竺蘭將剩下的菜放入了大鍋里,用溫水慢慢泡在里邊,蓋上鍋蓋, 撥了還剩下的極快粗炭, 可算完工。

    搓了搓手, 一回頭, 只見魏赦不遠不近地立在門口, 桃花目泛著幽微淡光,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像懷著某種期許。

    竺蘭當然知道他在期許什么, 臉頰又是一熱, 慢吞吞地走了過去,牽起了他的手。

    魏赦任由她牽引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后。

    昨夜里種種猶在腦中揮之不去, 一大早魏赦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飄飄然的狀態之中,清爽暢快,比打了一架還要酣暢淋漓。想她軟軟地在自己耳根旁求饒, 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被她抽去了……

    漠河村的村外有一處小丘,地勢由此稍多了幾分峭拔。從此處望去,可見野外千里沃野,春淮河閃著玉帶般的細潤銀光。薄霧霏霏,待到旭日漸融, 草數披露,蔥蘢而油然有光。

    沿著蜿蜒的步徑而上,可見丘上蒙絡茂密古木雪松,樹根盤虬臥龍,深深扎入泥地,猶如巨龍飛爪遒健猛利。樹冠肥厚如蓋,濃陰翠綠,針葉凝露,滴滴欲墜,色澤飽滿晶瑩一如剔透明珠。

    魏赦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望著那株參天古木,怔然無語。

    心中奇怪正像是什么時候見過一般,這棵大樹對他而言有著甚為怪秘的親切情感。

    見竺蘭困惑地也隨之停了下來望著自己,魏赦恢復了從容的臉色,微微噙笑,回視著竺蘭,道:“此處是什么風水寶地?”

    竺蘭沉默一瞬,看向身后的老樹,“這是我的媒人?!?/br>
    魏赦臉上的笑凝住了,再也擠不出來。

    “你和他,就是在此處成婚的?”

    不待竺蘭答話,他又搖頭晃腦地嘖嘖點評,“太寒酸了?!?/br>
    竺蘭不可置否。

    漠河村是個小地方,村民一直沒什么廣的財路,又因距離彭鎮較遠,原本當初被劃入彭鎮管轄之時,那邊的縣衙便有一千個不情愿,于是心安理得地做了撒手掌柜。多年以來,漠河村愈發貧窮落后,就連婚娶,也不興鋪張,常常是山里的野味換嫁妝,喜錢也不過只是一籃子雞蛋而已。大家勤儉持家,也不覺得有什么。

    宣卿來的那時候,母親已經病重,完全無法下床,更不消說當他們的媒人了。

    老村長倒是提議自己親自上,但她怕宣卿不自在,于是偷偷摸摸拉了他,扯到這片小丘上來。

    當晚是個明媚的月夜,夕露沾裳,他猶若刀裁的兩側鬢角也滾了晚露,濯濯如月下之柳,清雋秀逸仿佛入畫。到現在,竺蘭都還記得那晚他的發誓的聲音,一輩子呵護她愛她,絕不背棄誓言,否則人神共唾,萬箭穿心而亡。她還沒攔住,那么毒的誓言他就發出去了,于是竺蘭又發了一個更毒的誓,作為補償。

    此際一想起那毒誓,不禁一哆嗦。她毛孔戰栗地望向魏赦,幾乎想要祈求,今日太沖動了,不然改天再來?對著這老松,她沒辦法……

    “魏公子……”

    魏赦忽道:“宣卿可立了冢?帶我去看看?!?/br>
    竺蘭微微睜眸,猶如刑滿釋放,“嗯?!?/br>
    墳塋也距此地不遠,下了丘東行一里便是。

    漠河村的人死了,都是埋在這兒,墓碑林立,草沒兩膝。魏赦的身影在碑林外停了片刻,才邁步,朝竺蘭所指的方向涉了過去,腳步越來越快。

    最后他停在了墓碑面前。宣卿的,身旁則是竺蘭的母親。

    一個寫著“未亡人立”,一個寫著“不孝女立”。

    竺蘭咬住了唇rou,一直逃避的不敢面對的舊時噩夢猶如重臨心頭,心上積了一層厚重的無法掃卻的陰霾,但她只能走了過去。熟悉的兩塊碑,依舊立在這兒,風霜雨雪侵蝕之下,已多了細若蛛絲的隱隱裂痕,宣卿的一角更是已有泛青。

    竺蘭的舌尖上涌起了一股濃重的苦味,眉眼耷了下去,黯然無比。

    “宣卿沒有尸首,這只是一個衣冠冢?!?/br>
    她見魏赦埋頭去除碑前雜草,提醒了一句。

    魏赦也沒回頭,道:“你找過嗎?”

    竺蘭眼睛發澀,“找過,但是沒找到。那時我有了阿宣,胎像不穩,他們就不讓我找了……”

    魏赦嘆了口氣,回頭,用布滿了軟泥的手捏住她的小手,竺蘭趁勢便過來跪在了墓碑之前,魏赦看她眼眶發紅,卻在自己面前拼命忍著,像是怕自己發覺她心里還在意宣卿一樣,魏赦心尖柔軟,忍不住道:“這才是我們的媒人?!?/br>
    竺蘭微愣,卻見他一笑,竟真正正經經地朝宣卿磕了三個響頭,隨后,又對竺蘭的母親也磕了幾個。

    作為真正的親眷,為表對逝者的緬懷尊敬,竺蘭當然只好跟著他磕頭。

    魏赦磕得誠心,腦袋上多了一拳紅痕,見她頭腦昏昏地跪坐起來,忍俊不禁,“行了,禮畢?!痹隗锰m愈發的渾渾噩噩時,他又湊了過來,嘴唇幾乎咬住她的臉蛋,親昵地喚:“我的夫人……”

    原本還收不回心神的竺蘭突然就呆住了,等她回過味來之后,杏眸滾圓,露出了些微慍色,“你……”

    魏赦起身,抱起了她,“地上濕,別著了涼?!?/br>
    說罷竺蘭就被橫著抱了起來,再也沒有下地的機會。

    離開這片碑林之時,魏赦回頭望了一眼,那于群碑之間顯得最是靜默的一個石碑,心中暗暗地忖道:你該安息了,從今以后,她交給我,我定會給她一世的幸福喜樂。

    回了老屋,竺蘭忽想起了什么,眼眸發亮,“我想起來,我還有一壇酒!”

    她從魏赦懷里溜了下去,雙足沾地,便興沖沖地蹬蹬往外跑,像個孩子似的。

    魏赦揚起嘴角來,忍不住又泄露了滿滿的笑意。

    蘭兒就是有情趣,本以來荒山野地的,沒什么助興的呢。大喜之日,怎能少了酒呢?

    雖然寒酸,但當務之急只是不能讓她沒名沒分地跟了自己,至于隆重的婚禮,以后再補給她一個??偛荒茏屗闪藘纱位?,卻不能如同世間極其平凡的女孩兒那樣,連個婚禮也沒有。

    別人有的,她也不能少。

    竺蘭取了酒,又興奮得像只喜鵲似的跑回來,面含激動之色,立刻便要找抹布擦干凈壇身的淤泥,令其重見天日,這讓魏赦很是有幾分懷疑這壇酒又和宣卿有關。不過他沒問。

    竺蘭道:“這壇酒我埋了有五年啦,終于啟封了!”

    她解開酒塞,魏赦難忍好奇地湊近,登時一股清冽的酒香便撲了一鼻孔,魏赦揚唇,挑眉道:“桃花酒?”

    “正是!”竺蘭道,“你和宣卿都有最靈的鼻子,一聞就知道是什么酒了?!?/br>
    魏赦微微蹙眉,幾不可察地哼了一聲,背過了身。

    竺蘭猶如不覺,自顧自興奮地倒了兩碗桃花酒,酒色清純,香氣冷冽,泛著一股昭然春天的味道。

    她取了兩碗,一碗遞給魏赦,“嘗嘗?”

    魏赦接了過來她遞的酒碗,低頭嘗了一口。冷峻的眉峰瞬時被暖融的酒水所化,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煦意。

    他臉色古怪地盯著那碗酒水左右瞧了半晌。但不得不承認,這壇不知道誰釀的酒,確實有他的獨到之處。他看向已無法按捺饞蟲的竺蘭,她已是一碗又一碗,喝了足足有三大碗了,除了三房的嬸母沒見過這么能喝酒的女人,魏赦無奈地發笑,她喝完了酒,雙眸閃閃,腳步虛浮,一頭撞到魏赦懷中來,悶悶地道:“合巹酒……我和宣卿都沒喝過的……你就不要生氣了……”

    魏赦半是無奈半是好笑,“你拿宣卿釀的酒當我們的合巹酒?”

    竺蘭揮了揮手,“都一樣……也沒有別的了……”

    魏赦只好不說話,放下酒碗,用自己的臂膀輕輕摟住了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攬到懷里,免得滑落跌倒在地。

    這般看著,他的蘭兒曾經也是個美好嬌憨的少女,鮮活得像是春日的花,比天竺蘭還要明妍美好。心臟感到了一絲細細的鈍痛,令他難以忍住皺了眉頭,將臉湊到了竺蘭的臉蛋旁。

    竺蘭仰著頭,抱住了魏赦,嘟嘟囔囔了起來:“魏公子……”她打了個酒嗝兒,道,“我想阿宣了……”

    很想很想。之前在魏赦面前,她只能壓抑,可是喝了酒,她終于肆意地說了出來。兒子從沒有離開自己這么久,何況他們現在又被人追殺,說不擔心怎可能?

    魏赦當然明白,他輕輕地哄道:“好,我帶你去找他,一定把白白胖胖的兒子還你?!?/br>
    竺蘭醉得暈暈乎乎的一塌糊涂,卻還要喝酒,魏赦不敢讓她再飲酒了,將人腰肢插了抱起,放她到床上,伺候她躺下,但竺蘭還未躺下,先將他給拽了下去。魏赦只好壓了上來,任由她摟著脖子胡亂地親,嘴里輕輕呼著一個“宣”字。

    這個字有點刺,魏赦懊惱地撐臂起身,可不忍真的將她拋下,心頭又愛又恨,刺道:“看清楚我是誰?!?/br>
    她悶悶哼哼的不說,魏赦皺眉,拋出了一問:“蘭兒,告訴我,你愛我還是宣卿?就現在來說?!?/br>
    “唔……”竺蘭頭痛,面露痛色,魏赦狐疑地伸手替她揉了揉,竺蘭立刻抱住了他的臂膀,甜蜜地微笑,“當然是你了傻瓜?!?/br>
    是真的醉了。魏赦吐出一口氣。不過這個答案令他很是滿意,也笑了一下,退去,替她脫了鞋襪,讓她能好好地睡一覺。這段時日她也實在太累了,是該好好地醉一場,休息一下。

    他從石床便離去,轉而去收拾竺蘭留在桌上的狼藉。

    整壇的桃花酒啟封之后,香味很快彌散了整間屋,還有兩只殘缺的碗,剩了一點酒。魏赦將酒塞堵上,取了剩下的酒,仰頭飲盡。

    帶著微微桃花澀意的酒水,滑入了喉嚨。

    獨特的后勁涌了上來,熟悉的漿果味道令他驀然露出驚訝之色。

    這里的桃花酒的釀造手法里邊,一定是有一道工序,將某種漿果搗碎了混入,那種水杏子釀酒幾乎是莽山獨有的手法,這輩子魏赦也只有在莽山才嘗到過。

    在宣卿釀的桃花酒里,怎會有如此一股味道?

    魏赦皺起了眉頭。聽竺蘭說起過,那個男人不過是一個做生意失敗了的窮酸讀書人,輾轉流落到漠河村,現如今看來,只怕并不簡單。魏赦又從酒壇里取了一小碗桃花酒,細細嘗了一口,滋味于唇舌之間輾轉不去,他眉間的痕跡愈來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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