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率彼曠野_第61章
暮春的白湖,郁郁蔥蔥中,別有一份蕭條的味道,山腳下,荒草叢里聳動的身影,顯然不是野獸。他們是獵人,對各種野獸的習性再熟悉不過。 那是一大群人,而且從四面八方而來,目的明確地將他們悄悄包圍。 老木頭說:“終于來了?!?/br> 朱矛崖特別鎮定,他對夜辰吩咐:“夜辰,你帶大家去南林子?!?/br> 夜辰想留下陪雍易戰斗,但他清楚必須有人護送族人轉移,他去看雍易,見他注視著荒草叢中在逐漸在挨近的敵人,他全神貫注。 莫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夜辰去拉他:“莫蒙,走吧?!?/br> 莫蒙搖了下頭,他的臉色蒼白,冷汗直流,走到這里,他已是到極致。夜辰蹲身想背他,莫蒙卻大力抓住夜辰的一只胳膊,眼神堅定地跟他說:“我要留下?!?/br> 他眺望山坡之上的虎王巖,爪痕已往上頭走,爪痕的身體痀僂,多日的傷病,使得他的身子不再高大、魁梧,但他的步伐卻很沉穩,神態淡定。 夜辰不聽,蹲身要背,莫蒙叫著:“夜辰,你走,帶大家去南林子?!?/br> “夜辰,走吧?!被银f催促夜辰。他了解莫蒙的心意,他著實走不動了,而他也不想由人背負,成為累贅。 夜辰放手,抬起的眼眶泛紅,敵人緊逼,他只得帶上眾人,護著巫采朝南林子的方向逃離。他曾回頭探看,見朱矛崖和老木頭登上虎王巖,雍易在后,挾帶著莫蒙?;⑼鯉r下長矛飛拋,爪痕一人屹立在石巖上,擲出了手中的黑矛。 他仿佛還如壯年時般矯健,英勇。 聽著身后的廝殺聲,狗牙抱著他的狗,臉上盈淚,灰鴉執矛守在隊伍前,夜辰守在隊伍后,他們往南林子里快速行進。 族中一剛成年的獵人,喚黃魚,他背負著他腿腳不便的老母親,拼命地往前趕,腳力驚人。隊伍里的女人和孩子們很慌亂,她們在巫采的安撫下,漸漸鎮靜下來,努力逃離。 虎王巖上戰斗的西山洞獵人們,他們必須攔截藍臉人,保護后方的所有族人,讓他們免遭殺戮和掠奪。 夜辰聽著漸行漸遠的撕打聲,他精神忽然恍惚,有瞬間,他仿佛見到一個接一個爬上虎王巖的藍臉人,他們像螞群般密麻,而朱矛崖、老木頭、雍易和爪痕在一次次將他們擊退。 穿著黑熊皮的豹冥,執著白矛站在山巖上,他突然往南林子探看,他瞧出倪端,立即分出一支隊伍,命令他們追逐逃離者。 “快走,藍臉人追來了?!币钩酱蠼?,他奔上前,領著隊伍往長弓族的巨杉跑。星洞人就躲在長弓族洞xue里,他們和朱矛向約好的聚集地也是在那里,只要跨過巨杉,安全地就近在眼前。 “黃魚,你去長弓洞,通知長腳亦他們,朱矛崖在虎王巖被藍臉人攻打,叫他們趕緊過去救援!”夜辰很清楚在數量如此多的藍臉人攻打下,雍易他們正陷于苦戰,必須得求援。藍臉人聚集攻打他們這一隊,顯然朱矛向的隊伍沒遇阻攔,成功前往南林子,此時他們應該已經抵達長弓洞。 喚做黃魚的獵人,放下背負的老母,聽灰鴉說會拼死護他母親安全,他領命離開。他拔起雙腿,朝長弓洞的方向狂奔而去。他還一臉的稚氣,本未成年,卻已顯得很有擔待。 “巫采,請你帶大家一起走,他們追來了?!币钩降脑捳Z很平靜,他腦中已經聽到藍臉人腳踩樹葉的沙沙聲,他知道他們就快追及。很奇怪,他也有預感,他的戰場在巨杉之下,就在這里。 “孩子,你要活下來?!蔽撞砂咽种阜旁谝钩降念~頭,她為夜辰念了祈求神靈的咒語。 這一路的逃亡,她親眼見到了夜辰的能力,實則她也感應到敵人在逼近,在她的感知里,那是股腥臭的味道,像煙霧般在林中蔓延。 “我會活下來?!币钩叫闹袌孕?,無論如何,他和雍易都不會死,他們還要一起去南方生活呢。 灰鴉率領隊伍,帶上巫采和黃魚老母等同伴離開,狗牙不肯一起走,他把傷狗托給族人,說他還能射箭,他有用處,他留下幫夜辰作戰。 茂密的林叢里,巨杉高聳入云,木秀于林,巨杉附近埋伏著兩位西山洞弓手。 追來的藍臉人有十多個人,夜辰心里不畏懼,卻很高興他們追來了,因為此時的虎王巖上,雍易他們面臨的敵人就少了這十來人。 朱矛崖、雍易他們正在近身搏斗,浴血奮戰,而夜辰和狗牙則需要和敵人保持距離,持續拉開,他們身處射程中,卻又要讓自身不受傷。 夜辰從不知道自己的能耐有多大,他能感應到藍臉人的位置,他們的腳步聲仿佛在腦中被放大了,他敏捷的躲避,射擊。 他射傷、射殺了三四個藍臉人,狗牙雖然傷病虛弱,移動不便,可也藏在林中,射殺了一個藍臉人。 藍臉人不知道林中埋伏多少弓手,甚至懷疑長弓族人也許在南林子里還有殘遺。他們停止了前進,將同伴分散開,搜索弓手身影。 夜辰貓腰在草叢中移動,他已機敏的拉開與藍臉人的距離,這時,他完全可以逃走,但他止步,在他等狗牙。突然,夜辰聽到了狗牙的叫罵聲,他慌忙朝聲音的位置趕去,他拉弓射擊,想救狗牙,卻也將自己暴露了。 狗牙被藍臉人扎傷,慘叫一聲,這些藍臉人便就丟開他,猛追夜辰。他們檢查過了,射中同伴的箭羽是灰褐色,而狗牙的箭羽是黑羽。 長矛如雨般在身后落下,夜辰邊跑邊回射,他的箭術出神入化,在生死存亡之際,他的聽覺和視覺驚人的敏銳。他放倒了兩位藍臉人,然而藍臉人的追擊更為猛烈,距離也在逼近。 追逐奔跑中,夜辰突然覺得腿上一陣劇痛,身子頓時撲倒在地,藍臉人的長矛扎進他的腿腹,他已無法奔跑。 這一瞬間,那份劇痛,也傳遞給了雍易,豹冥的矛捅在他肩上,然而不是白矛,而是一支黃矛,他的白矛剛剛被朱矛崖折斷。 在和藍臉人的輪番作戰中,朱矛崖力竭,到這時豹冥才上場,他很狡詐。在打斗中,豹冥刺傷朱矛崖,而朱矛崖在白矛扎腹的情況下,竟用雙手折斷那根人人畏懼的白矛。矛頭深扎在他腹中,鮮血飛濺,那是何等的痛楚。 地上橫躺著數具藍臉人的尸體,雍易從豹冥眼中看見了深深的仇恨,在疼極之中,他對豹冥露出嘲諷的笑,他說:“你恨我們,可是你不殺我們,我們才懶得殺人咧?!庇阂赘杏X那扎入骨頭的長矛又深進幾分,豹冥懸恨在使勁,雍易疼得把舌頭咬出了血,但他仍直挺挺站著,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含血說:“像你們這樣的人,早晚要像東洞人一樣滅絕,皮rou骨頭都喂給虎豹吃?!?/br> 豹冥狠戾拔出長矛,雍易跪地,血從他肩上直淌,他在絮絮叨叨地念著:“我才不會死?!?/br> 他死了,夜辰就去喜歡別人了,他才不要死。雖然他知道,他死了夜辰只會傷心地要死,根本不會再有其他人。 豹冥踢倒雍易,他猙獰說:“聽到虎豹的叫聲嗎?你死了?!彼L矛揮刺雍易,對準的是雍易的腦袋。 在戰斗中精疲力竭,遍體鱗傷的雍易,此時虛弱地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彈一下,只想睡一覺,但他可不能就這么死了,要死也得解決豹冥。他身邊躺著老爹、爪痕,還有莫蒙,他見老爹爬了起來,而老木頭背上插著矛,仍在頑固戰斗。 矛頭刺向雍易時,雍易不知哪來的力氣翻爬躲過,豹冥再次揮矛刺來,他順勢抱住豹冥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連同自己一并撞下了虎王巖。 雍易昏迷了好一會兒,醒來,他人躺在虎王巖上,他頭破血流,血液滴落在眼中,睜開眼看天,連天都是紅色。他第一個看見的是朱矛向,他模樣很狼狽,手臉都是傷,正在著急搖他的肩。接著他看見老爹背對他坐著的龐大身軀,他握著浴血的朱矛,仿佛一座山。在老爹身旁是老木頭,他頹然抱著黑矛,頭壓得很低,他身上還插著兩支折斷的矛,黑獾正在幫他止血。 雍易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笑,可是胸口悶疼無比,他想爬起來,朱矛向立即將他扶起。雍易還是痛苦的擠出一個笑容,然而那笑容稍縱即逝,破碎般被風卷去,他見爪痕和莫蒙被人抬起,放在虎王巖的最高處,他們無聲無息,早已斷氣。 爪痕哪怕是病弱的狀態下,也殺死了兩個藍臉人,他英勇作戰,身中數矛才死去。莫蒙無法參與搏斗,卻還是努力的撿矛,射矛,最終被敵人的黃矛射穿身體而死。 雍易搖搖晃晃站起,走到朱矛崖身邊,父子沉寂無聲,見族中的獵人莊穆而悲痛,為兩位死去的伙伴斂葬。人們往他們身上遮蓋皮子,在他們尸體四周圍上一圈石子,那圈石子象征著天上的太陽。 早上凌冽的湖風吹拂雍易的臉龐,他的臉上沒有淚水,他的眉宇沉毅而哀傷,唇線剛強。這一戰使得他的內心有了轉變,那是種很小卻很大的轉變。 眾人靜穆地離開虎王巖,往南林子走去,在巨杉下,雍易見到了打斗的痕跡,還有血跡,他心滯而問:“這里剛發生過戰斗,夜辰……” 朱矛向說:“長腳亦和羽環虎去救他們了?!?/br> 朱矛向率領大部分獵人趕往虎王巖的同時,長腳亦和羽環虎、魚骨、大貍前去支援夜辰和狗牙。長腳亦和大貍都是弓射的好手,發現藍臉人聚集在一起,他們連射數箭,將敵人驅逐開。在弓箭掩護下,羽環虎和骨魚上前去一頓猛打,藍臉人不知道援兵有多少,也被冷箭打怕了,竟就這么撤退。 在藍臉人聚集過的地方,長腳亦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夜辰,他被刺傷,大腿、手臂、甚至腹側都有傷,奄奄一息。長腳亦頓時渾身的血都涼了,尤其此時他還聽到鹿角在不遠處哭叫著:“狗牙,你別死呀,我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