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舉_分節閱讀_219
其實李東陽身為外臣,更可能的是與中樞結怨,奏疏送到閣中時叫人修改過。他們太監叫大臣彈劾慣了,天子又一向護著他們,應當不需要做這等事。然而層層查下去,他們竟真在司禮監中查到了一個與御馬監人屢有接觸的隨堂太監李鞏。 李太監平??粗黄鹧蹆?,因會寫一筆好字才被調進司禮監,也有改字的本事。 李東陽等人的奏疏呈進內里,最初時因天子不看,他們這些沒被彈劾的人也不重視,也就堆在那,打算留中不發的。那李太監卻因和梁、韋二人親好,將此事告訴知了二人,那兩人又轉命他修改奏章,各添改出觸犯御名、廟號的文字,又想法兒令當班的周太監發覺此事。 不過這些都是他們的推斷,因為修改奏章只是一人一筆的事,沒有證據。他們唯一的證據就是李太監與韋興有過幾次來往,曾在不該當班時卻找過周太監,并可能有背人修改奏疏的機會。 這些都是他們的推斷,并無實據,但宮里查案從來不要證據,只需要上位掌權的人一句話就夠了。 ——即便不是,他也得是! 背著他們倆和梁芳、韋興結交,還把奏折內容隨意告訴外人,這樣的人就留不得! 覃、高二人暗暗派了心腹盯住李太監,趁他當班時查檢其住所,找著了些宮里登記冊上沒有的、不合他身份的珍玩,更確定了李太監才是修改奏折之人。 兩人對坐在值房內,感嘆自己放松了司禮監的監管,叫這內廷重地亂得不成樣子,回頭這事了結了,一定得從重再加整頓?;ハ喟参苛T,又叫人按原樣歸置好李鞏的屋子,將此事引而不發,等待合適的時機。 時近萬壽圣節,各地賀禮如流水般送進宮,梁芳、韋興二人也趁機送上了義子們從江南搜刮來的珍玩寶器、古書字畫,期望能再搏圣寵。天子雖然對他們猶有余怒,但看著獻上的東西,還是有幾分喜歡。 尤其是有一幅北宋范寬的山水真跡,甚得成化帝的心思。天子賞玩許久,向身邊服侍的覃、高等太監感嘆:“梁、韋等,竟能,尋得此畫,可謂,知朕心?!?/br> 覃太監像成了個木雕的人,默然不語,卻悄悄給高太監打了個眼色。高太監微微點頭走到天子面前行大禮,笑盈盈地說:“恭喜皇爺!賀喜皇爺!此寶能進宮,正是皇爺厚德澤被天下,百姓心慕圣君的明證??!” 天了有些嫌棄他拍馬庇拍得太夸張,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說?” 高太監仿佛沒看見天子嫌棄的眼神,談笑自若地說:“范寬山水價值千金,我等做內侍的一身一命皆屬皇爺,哪里有錢買得起這樣的古物?梁公公能獻上此寶,必然是因為四方百姓俱感念天恩,知悉了圣壽將至,欲報恩澤于萬一,便選撿家中珍藏寶物托宮人之手獻進來!” 天子又想起自己空蕩蕩的內庫,看見范寬山水的喜氣都淡了幾分。 高太監又說:“其實我也是推己及人——我這里也有一幅外頭人囑托我獻上的仙人賀壽圖,只不過因想著到圣壽那天再替他獻上更應景,不曾早叫皇爺知道罷了?!?/br> 天子懨懨地撂下手中山水圖,問道:“是何人,送的?” 高太監含笑答道:“正是皇爺數月前提拔的鎮撫使謝瑛!謝鎮撫知恩圖報,特地請人畫了賀壽圖托我獻上。他一個小小的鎮撫使,拿不出范寬山水這樣的千古名畫,但感慕圣恩之心也與別人相同?!?/br> 成化天子看了那么久《王窈娘》,對謝瑛俊美瀟灑、聰明善斷的形象頗為熟悉;又因他斷案給自己長過臉,對他本人也頗有好感,便愿意賞面看看他的賀壽圖。 天子只說了個“呈”字,高公公便立刻轉出殿門,叫徒弟去自己房里取了畫來,雙手托著,在天子面前展開。 畫中神佛神儀如生,仙氣渺渺,仿佛要迎這觀畫人同登仙界,又像是拿著寶物要下來賀他的圣壽。雖沒有那幅山水畫的脫俗意境,卻似活生生將一個仙境降到人間,另有一番引人入勝處。 天子細觀眾仙佛的神情,恍惚有種透過大門看著仙人行動,而那些仙人也看見了他,含笑喚他一同進入天宮的錯覺。 畫好,獻這畫的謝瑛也懂事。而這個不瞞下獻畫人真正身份,不貪昧功勞的高亮更是實誠得用的人。 天子看了高亮一眼,微微點頭:“你去,賞他?!?/br> 高太監行了個禮,應了下來。覃太監也湊上來假意看畫,夸這畫精妙新奇,誠是當世佳作。多夸了幾句,凝神盯著畫面左側,忽又嘆了一聲:“這畫兒大體都好,只是這一角留白過多,顯得上輕下重了?!?/br> 其實那里留白并不過份,更顯畫面輕盈,憲宗還沒挑出毛病,高太監就痛痛快快地承認了:“這里本該有題跋壓一壓的,但那謝鎮撫究竟只是個武人,雖能尋著畫師作畫,卻找不到好的才子文人題跋。他將這畫送給我時,還囑咐我尋個文章大家題畫,弄好了再獻與皇爺??上А?/br> 可惜文章第一的李東陽還在獄里。 成化天子順著他的話略略一想,便立刻想到了李東陽。 翰林院中文章妙手極多,但提起當代詩詞名家,還是公推他第一。成化帝想到他就想到外頭撲天蓋地的奏章,煩得皺了皺眉,淡淡道:“李東陽,錯寫奏疏,是無禮?!?/br> 高太監嘆道:“李學士與劉楊二位御史皆是文章大家,又在朝中這么多年,一向恭敬知禮,竟一時間同犯了圣諱,實是可怪。莫不是鬼使神差了……” 宮中禁言鬼神之詞,憲宗聽得眉頭微皺,不悅地瞥了高太監一眼。正欲敲打他,隨侍在旁的一名小太監忽然跪下叩頭,朗聲道:“回秉圣上,此事絕非鬼神所致,乃是人禍!小的發覺宮中曾有人私改三位大人的奏章,大人們本心并無不恭敬之意!” 那小太監喊了一句之后,便沉默而堅持地跪趴在地。成化天子臉色發白,盯著地下那小太監,卻是急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高太監窺著天子面色,也作出驚恐狀,急切地問:“你可不要胡亂攀誣,宮中豈能有如此大膽妄為之人!若真如此,今日他敢擅動奏疏,明日豈不就連圣上批復的御筆……也敢擅改了?” 第179章 成化天子面沉如水, 從牙縫間擠出一個因怒極反而冷沉的“說”字。 跪在地上的太監重重磕了個頭:“奴婢周泊, 于十月己丑日侍班。其日李學士與劉、楊二位御史聯袂具本上奏御馬監太監梁芳、韋興二人私傳青宮選妃消息,引發民間婚娶亂象, 籍此勒索京城有女富戶之事。彼時因南宮楊老娘娘病篤, 皇爺親為探視, 無暇看閱,奴婢便將奏折收起待批……” 他的頭壓得低低的, 不敢看天子, 兩位大太監卻都悄然觀察著天子的神情。越見天子呈露怒色,就越暗暗竊喜, 催了周太監一句:“吞吞吐吐則甚么!還不快說是誰擅入側殿改了奏章!” 天子開口發聲費力, 卻也冷冷地“哼”了一聲, 表示不滿。 周太監伏地:“奴婢梳整奏折時,見三位大人奏述京中亂象,心有戚戚,不合在回去后與同鄉李鞏感嘆了幾句。卻不想李鞏趁后兩日楊老娘娘過世, 宮中上下悲慟難安時私入文華殿修改犯諱文字, 又以言詞誘導奴婢重看奏章, 使奴婢誤以為之前漏看了犯諱文字……” 成化帝憋了這么久的怒氣終于化作一聲怒喝沖出肺腑:“何不早報!” “奴婢該死!奴婢當時略有所疑,可三位大人下詔獄后便即認罪了,奴婢便以為真是大人們筆誤,沒再多想?!?/br> 周太監連連叩頭,一味認錯:“只是后來只聞諸位大人結案后仍關在詔獄,旬日不曾釋放, 心中漸漸又生懷疑——以圣上之明,若非有人從中壞事,怎會有大臣久留詔獄之事?直到日前,奴婢偶然發現他屋中多了宮外的珍玩,才明白是他……” 天子看了他一眼,覃太監便厲聲喝道:“什么珍玩?快說!” 周泊肯定地說:“定是宮外之物。李鞏所受賞賜不多,奴婢素與他相善,凡圣上與娘娘賜的盡都知道,但前日奴婢從他窗前過,偶見他玩賞一只琺瑯瓶。他略有察覺,便急著收起來,只說奴婢看岔了,他擦的是宮中常用的瓷瓶?!?/br> 天子怒喝道:“怎么,早無人知!” 周太監五體投地,覃高兩位掌事太監也跪下認罪:“都是奴婢每御下不嚴之過,請陛下重責。此事實是駭人聽聞,竟有人敢在禁中森嚴的所在,擅改大臣奏疏!其背后也不知有何人推手,害的陛下叫外臣煩擾多日,萬娘娘也為擔心二位貴人傷心,奴婢們愿盡力為陛下查明此事?!?/br> 成化天子罵了聲“糊涂”,轉過頭不想看見他。這一回頭又看見桌上的畫卷——畫兒還是謝瑛獻上的。 天子看著這圖,便想起新《琵琶記》里謝瑛如諸葛孔明般的智計。和宮里這幾個糊涂到竟不知道有人私動奏章的太監比,謝瑛雖沒早查出奏疏叫人改過,但就連寫的人都當場認了,這似乎也怪不到他頭上。 前事既然不怪他,單從查案上看,以他的謀略、勤謹、忠直,定能幫襯著東廠辦好這案子。 天子想到這鉚,不禁又認真看了看畫??吹疆嬀砟?,一時看見款識旁空空蕩蕩的紙面,又想叫李東陽題畫,又有些羞惱,不愿此時就見著他,索性拂袖轉身,命高太監先將畫收起來,吩咐覃昌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