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舉_分節閱讀_67
永平府正月受了震災,府治和撫寧、臨榆一帶受災最重,房屋城垣倒塌無數,還有災民被砸傷。知府王問忙著救災,府試也一拖再拖,將到了二月底才開始。 本府六縣加山海衛和幾個軍屯的學生都要到府城考試,考場門外人頭攥動,各縣的考生都站在一處候著傳喚。守柵門的皂隸按著盧龍、遷安、撫寧……的順序點學子過去查對身份、搜身。府試不只是五生結保,一位廩生擔保,而是兩位生員作保人。 趙應麟就讓自家大哥幫忙找人,意思意思收了這群小學生一人一兩銀子的保費,站在龍門外替他們證明身份。 這回崔燮沒有縣里的優待了,著實讓人翻檢了一通,跟別的儒童一般蓬頭跣足地進了考場。他前面還有幾位被搜檢出夾帶的,都叫吏員拉到夾道背著墻跪下,足足要在考場外丟一天的人才許走。也有膽子小的,趁著沒翻檢前就把帶的紙條和迷你題庫扔到路邊,老老實實地空身兒進場。 府試這三場考得比縣試更難,畢竟過了府試就是童生,以后年年都可以直接考院試;或不了的明年再考,還是要從縣試考起。府尊王大人也不是戚縣令那等追尋古風,連小題都懶得出的考官。他雖也不出截得找不出出處的題目,卻也是要來個隔章搭的: 府試首場兩道經義文,四書題是“春省耕而補不足,為諸侯度”,原句在“春省耕而補不足”后還有“秋省斂而助不給”,之后是一句夏諺詩,其中最后一句是“一游一豫,為諸侯度”,也就是個隔句搭,也算是有情搭;詩經題則是“穆穆文王,彤弓弨兮”,以《大雅·文王》搭《小雅·彤弓》。 之后兩場反而比戚縣尊出得容易些,只一道論、一道策問。論是論“里閭”,策問問的是救災。崔燮縣試前模擬的都是救災的策問,簡直如魚得水。前兩場經義寫完后還有些不大安心,這篇策問寫出來愣有畢業論文答辯時的暢快感,天沒過午就寫完了,拿著面交府尊。 府試也是不封卷的,王知府雖然不熟他的人,倒也熟他的名字。連著看他提前交了三天的卷子,這最后一次見面,便忍不住叫他站著,拿著他的卷子問道:“你就是遷安縣那個出了《四書對句》的崔燮?” 崔燮垂手答道:“正是學生?!?/br> 府尊問道:“你對句作得倒好,可會作詩么?” 這個真不會……崔燮心知,自己就是背了一本明清詩選,也達不到指題立作的水平,更何況還沒背過呢?于是老老實實地說:“不曾做過。學生正經讀書的日子短,先跟著先生學作文章了,尚未學詩?!?/br> 一個神童不會作詩,那個“神”字就要打折扣了。 王問心下失望,有心要直接把他打發回去,但想想他之前那個神童名號是寫對句寫出來的,便說:“我看過你的《四書對句》,你既然熟爛四中文字屬對,本府便出個上聯,你來對句?!?/br> 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離為目為電?!?/br> 這一句出自《易經·說卦傳》第三章,原句是“離為目。離為火,為日,為電”。崔燮也曾看過一遍易經,只是不作本經,只把內容刻到硬盤里就算了,此時也想不起來它出自哪里。 他不熟易經,卻熟《四書》,聽著上聯的節奏,立刻就想到了《論語·子罕》一章的首句,“子罕言利與命與人”,應聲答道:“利與命與人?!?/br> 王問“嗯”了一聲,抬眼看了看他,說:“你四書確實精熟,不過四書中攢出的對句皆是短句,作得多了倒怕拘束文思,我也考你一個長句?!?/br> 因是考較一個正在府考的小學生,便出了個意頭好的句子:“八斗才人,要中解元、會元、狀元,連中三元,點翰林,壓十八學士?!?/br> 崔燮臉都不紅地說:“學生自當努力,不負府尊期許?!北愠鞣焦傲斯笆?,對道:“萬年天子,必尊爵一,齒一,德一,達尊歸一,宣丹詔,曉億萬生民?!?/br> 這句對子還是出自孟子,《公孫丑章句下》第二章的“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 王知府會心一笑,揮了揮手道:“罷了,考你的《四書》也夠了,回去仔細復習著準備院試,這回必是取中你的?!?/br> 崔燮道了謝, 走到龍門外坐等了會兒, 湊足了五個提前交卷的學生一道出了門。誰料剛走到文廟大門外,忽然有一群皂隸來攔住了他們, 當中還夾著一個披著大紅披風, 戴六瓣氈帽的軍士, 高聲喝問:“有遷安縣考生崔燮在此么?若在就隨我過來,大人有話要問你?!?/br> 幾個學生扭著頭互相看, 崔燮心里一跳, 不知自己好好兒地考著試能出什么事——難道家里那對父母犯了事兒,他往后就不能再科舉了? 他腦中霎時涌出許多亂糟糟的念頭, 身上寒氣愈重, 站出來答道:“學生便是崔燮, 不知是哪位大人尋學生?” 那個軍士神情倒不很嚴厲,仿佛還有點兒聞名已久,終于見到真人的感慨,嘆道:“原來你就是崔燮。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們千戶和御史劉大人都要見你?!?/br> 幾個一同出門的學生霎時離開他幾丈遠, 堵在門外的人流也自動分開, 崔燮就跟走了紅毯似的,踏著空蕩蕩的道路走到那軍士身邊,低聲問:“卻不知我們這是去哪里?大人所說的千戶又是何處的千戶?” 那軍士邊走邊低聲答道:“自然是我們謝千戶,莫非你還認得別個衛所千戶?御史劉大人在府衙里等著問你的話呢,到那兒就知道什么事了,快走?!?/br> 原來是謝千戶, 這他就放心……等等,錦衣衛!御史帶著錦衣衛下鄉辦案!崔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兒,連他這個在鄉下的孩子都有錦衣衛千戶親自拿問? 他心忙意亂地被人推進了一乘小轎,抬進了府衙。府衙與學廟就建在一條街上,府學在北,衙門在南,相隔不過半條街,沒幾步轎子就扛到了衙門外。那個引路的錦衣衛叫他下來,領著他從小門進去,上了二堂。 堂上正位并坐著兩位官員,都是烏紗官袍打扮,不過衣裳一青一綠,左手的一個打著文官七品的鸂鶒補子,應當就是劉御史;右手的一個……不用看補子,看臉就知道是錦衣衛五品千戶。他下首還坐著個和他服色一樣,只是打白鷴補子的官員,應當是五品的府同知。 雖然知道謝千戶是來抄家拿人的,可是看到他的臉,崔燮就莫名覺得有種安全感,忙亂了一路的心也定下來了。他走到堂中央,穩穩當當地站在堂上,拱手施禮:“遷安縣儒童崔燮,見過兩位大人?!?/br> 他的個子確實長了,人也確實瘦了。 謝瑛最早見他那次,他雖然病著,臉上還是有rou的,又因當時正發著燒,兩頰泛著暈紅,反而顯得氣色好看。但這回他是剛從考場熬出來,整個兒人都有種疲憊憔悴的感覺,臉色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累的,白得透著幾分青氣。 但他的身姿比從前更修長挺拔了,穿著層層疊疊的玉色長衫,就如同一株玉樹立在堂上,照得內堂都亮了幾分。他的臉瘦了,下巴也尖了出來,卻不是那種病態的凹陷,而是從小孩子般團團的可愛里長出了一股英氣。 唯有那雙眼變化不大,眼尾略略挑起,垂眼時只覺著溫潤清秀,抬眼看人時卻流露出一種灼灼光華。 謝瑛是來問他的事的,卻不是來看他行禮的,見他躬了身便說:“不必多禮。劉大人、張同知與本官不是講究俗禮的人,你也不是罪犯,別站著了,到張大人下首坐著吧?!?/br> 劉大人看了他一眼。他只當沒感覺到,托著茶盞說:“給崔公子上一盞茶。圣命既沒說要拿問他,就還該給他官籍子弟、府試學子應有的待遇?!?/br> 居然還有圣命?不過不是來抓他的,那么說他應該是證人?不會是白蓮教又鬧什么事了吧…… 以崔燮貧瘠的經歷和想象力,也就只能想到這點了。不管怎么說,只要不是來抓他的就好,他順勢起身走到同知張桂下首,卻是沒坐下,而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不知大人要問什么,崔燮一定知無不言?!?/br> 劉瓚對他那張臉也是很喜歡的,只是怕他德才襯不上臉,恨不能當場考校他一番,確定那三場卷子真是他自己寫的,還是事先猜到題目,請了人代筆。 不過他是奉命來問案的御史,再想問也得忍到辦完案子再說,因此也等不得他坐下喝口茶水,便直接問道:“遷安縣縣衙后街那座圖書館原是你家里的產業?是你獻給遷安縣的?” 不是白蓮教?是圖書館? 崔燮愣了一下,落在劉御史眼里,又懷疑他根本不知道捐獻圖書館的事。他微微欠身,看著崔燮溫聲道:“你只管說實話。本官與謝千戶皆是奉皇命而來,無論有什么委屈,我們都能為你做主?!?/br> 謝瑛也笑著說:“劉大人說得不錯。你有什么冤屈只管當面回來。天子圣明,燭照萬里,我等深荷皇恩,豈能容那些鬼蜮伎倆戧害好人?” 崔燮回過神來,連忙踏上前一步,看著兩位欽差堅定地說:“那圖書館的院子是我主動捐給本縣的,不曾有任何委屈。兩位大人來問這些,莫非是我不該捐這地方么?” 當然不是。 捐產業給朝廷是義舉,遷安縣建圖書館無償供人看書也是德政,任誰也不敢說不對。御史要奏的,欽差要查的本也不是他們不該捐院建館,而是這么個去年還未成丁的孩子怎么想到要捐院子的—— 是真個出于本心,還是被人誘騙了? 劉瓚的身子傾得更厲害,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崔燮明亮清澈的雙眸問:“你去年還不曾成丁吧,小小年紀,怎么就知道捐贈院落給縣里建圖書館?可是有人教給你這些?還是許諾給你什么?” 崔燮眉心擠出幾道淺淺的川字紋,反問他:“大人怎么會這樣以為?捐贈圖書館一事是出自學生的本心,至于前后經過,戚縣令那篇《修遷安縣圖書館記》上寫得清清楚楚。學生是為了叫先母嫁妝施用在更有益的地方才將其捐出去的,并未受別人勸誘?!?/br> 劉瓚擰緊的雙眉微微放松,又問道:“那店鋪既是你先妣的嫁妝,每年總也有百余兩典租收入吧?你一個孩子住在外地,家里的份例要從京城送來,來往總夠不方便,少了這筆生息,不怕影響你讀書么?” 不怕。少了致榮書坊,還有兩家居安齋和隨節開市的清竹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