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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淵凝望著遠處高大的城關,心緒雖說仍然復雜難言,但好歹一路而來已做了不少心里準備,直面自己“身隕之地”時面上絲毫未露異樣。 江懷摸摸了下巴上一撮胡子,若有所思地看著思亭關,低吟道:“夏州七里十萬家,行人半解彈琵琶。重關獨居千尋嶺,深夏猶飛六出花。云暗白楊連馬邑,天圍青冢渺龍沙。憑高吊古情無盡,空對西風數去鴉。思亭關若是會說話,怕是個博學的史學家?!?/br> “若是城關會說話,真的愿意記住那些血淚鑄就的故事嗎?”樊淵恰好在他身邊,聞言不由喃喃道,似是問江懷又似是自問。他人懷古的時候煞風景的問出這種話本是件頗為失禮的事,樊淵很少會這樣直接的做出不禮貌的事,可見思亭關對他而言終究極其特殊。 江懷到沒有因為樊淵這小小的反問而惱怒,而是正經地點點頭,笑瞇瞇地叮囑起來:“樊侍講問得好,此次我等出使關外正是為了兩族和親,減少這片土地流血的可能,關系重大。出了思亭關就是羿族的地盤,我等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大虞,一切都要小心?!彼纳駪B和藹親切仿佛在和自家晚輩說話一般。 這一路上樊淵表現得很是低調,江懷也未曾來打擾他,兩人的交流非常少,直到站在思亭關前,才有了這樣的交流。 “淵省得,定謹言慎行?!狈疁Y也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態,不過好在他這副皮囊還算年輕,做些莽撞的事也可以說是年少氣盛。 江懷搖搖頭沒有說話,看了看低眉做出虛心受教姿態的樊淵,對這個年輕人一路而來的低調他心中有數,也為此感慨不已。像樊淵這個年齡本就是輕功不知畏懼的年齡,偏偏樊淵表現得內斂沉穩似半個老頭。剛剛樊淵那么一接話反而讓江懷松了口氣,心事藏太深的人是會讓周圍人忌憚的。 虞朝使節和羿族使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思亭關而去,思亭關門前已經守著迎接公主和使節的官員。 樊淵跟隨江懷下馬一同步行上前向為首的人攏袖行禮。 “本使知諫院江懷,護送公主出關,敢問前方是哪位將軍?”江懷說著將手中的令牌遞給樊淵,由樊淵捧著令牌走向那守將,將信物交給對方。樊淵已經眼尖地看見了思亭關前一行迎接的官員里自己的二哥樊湛,不過此時顯然不是“兄弟情深”敘舊的時候,因而也只是一眼而過。 驗證完信物,那穿著一身戎裝的將士也客氣地將信物還回來,拱手道: “江大人客氣了,本將思亭守將衛無恕,見過江大人。大人一路辛苦,快快迎公主入城吧?!?/br> “謝過衛將軍?!?/br> 迎接的人分開一條路,使節一行從中間緩緩入城。樊淵眼角余光仿佛看到了扶罔瑾也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自己那位二哥了。 樊湛在樊淵的記憶里是個沒有什么野心的公子哥,他是庶子,上頭還有位嫡子兄長,可以說從沒什么希望爭奪樊家未來家主的位置,從小到大都很有自知之明地做著好二弟、好二哥。甚至非常主動地入伍從軍,走上武官的道路。大虞多年來及重文教,內閣唯有文官能入,無形中讓武官低了半階。樊湛這么一做,真是讓人十分省心。 “三弟,真是好久不見,你都長這么高了?!狈疁Y看著眼前這位笑得很爽朗的俊美青年比劃著身高,一時間到覺得有些新奇,不過樊湛沒察覺到樊淵的異樣,還在笑著說道,“看著結實了不少,若是讓爹娘看到了,肯定很欣慰?!?/br> 樊湛長得和樊淵還是有三分相似的,只是樊淵的眉目是完完全全的江南特有的柔和精致,不知是否自幼習武的原因,樊湛卻是五官硬朗英氣十足的俊朗。 “二哥說笑了?!狈疁Y這是第一次面對原身的親人,也不好表現出太多變化,以免被懷疑,只是溫和地抿唇笑了一下,微微露出幾分靦腆。話說這種表情若是讓程斐瑄看到了還不知會如何反應。 樊淵在這頭隨意想著的時候,程斐瑄正在抱著信露出和樊淵如出一轍的靦腆神色,只不過多出幾分癡癡的笑意。 他低咳了兩聲,不好意思地摸摸了自己發燙的耳朵,忽然好像沖出去圍著庭院再跳一跳怎么辦? 第一章 諸事皆疑夫君鑒 “哪里是說笑呢?三弟你這次奉命出使羿族,回去以后定然能再升上一升,論品階,只怕過不了幾年就能趕上你二哥我了?!狈克实匦χ?,說話間沒半點不甘的意思,好像真的純粹在為弟弟高興。 樊淵搖搖頭,擺出一本正經的姿態:“縱使升了又如何,二哥守邊多年,才是真正的為國為民,淵想做點實事恐怕還早?!蹦亲藨B完完全全是個理想化的青年書生,想著治國平天下。 樊湛聞言一愣,哭笑不得道:“二哥知道你想做點事,不愿在翰林蹉跎。不過翰林院是個好地方,你在里面多交點朋友,日后總不會虧了?!?/br> “我讀書十年,又不是為了交朋友?!狈疁Y不悅地皺皺眉,做出很是不情愿的樣子。 “你呀,為人處世本就是大學問。罷了,也不急,有我們樊家兜著,慢慢學就是了?!狈颗呐姆疁Y的肩膀,“你們明日出關,就到了北流集了,那地方亂得很,一路可要小心?!?/br> 樊淵試探到這里,也沒發現樊湛有哪里不對,似乎真的只是個關心弟弟的好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