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累累的士兵被硝煙熏黑的臉龐，他不知道到底是該堅持還是該撤退。

    前進，已無路可進，后退，身后就是鄴城幾十萬的百姓，還有她。

    “不能撤退！”這個命令下的尤為艱難。

    可是，已經沒有扭轉余地的戰局另所有的士兵已經喪失了斗志，他們現在只剩下了最后幾箱手榴彈和為數不多的子彈。

    “拿什么拼？現在的情況出去就是送死?！庇腥瞬粷M道。

    “對，說好的支援，現在已經快十天了，敵軍截斷了后路，不會有人過來了?！?/br>
    “究竟還要等到什么時候？難道要我們全部死在這里嗎？”

    “我認為這是無用的犧牲！”

    季崢沉默良久，沉聲道：“不是不讓退，是不能退?！?/br>
    “在我們身后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就是鄴北，大家大多數都是從那里來的，那里有我們的親人，抵抗或許是無用的犧牲，但是如果堅持住，我們就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讓你們的親人有逃命的機會?！?/br>
    他轉過身，看著外面硝煙彌漫的天空，“這次，我和你們一起上戰場，讓我們，同生共死！”

    雖然激發了斗志，但是敵我差距實在太大，他們逐漸開始潰敗。

    所有的彈藥已經耗盡，甚至有人搬起了石頭，還有人在rou搏。

    戰爭無情，刀槍無眼，季崢的肩膀被流彈擊中，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的槍里還有最后一發子彈，看著洶涌而來的數不盡的敵人，他努力爬到山坡上，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頭顱。

    ……

    一天前。

    施玉在司令府，突然接到通知，速速整理行囊，離開鄴北。

    “為什么？”

    張副官說道：“前線傳來消息，后援遲遲未到，賓州保不住了，鄴北就是下一個，現在稍微有點家產的都早早地跑掉了，留下來的都是些跑不掉的，夫人快快收拾東西，我明晚就送你離開?！?/br>
    “去哪里？”

    “司令讓我給你買了去國外的船票?！?/br>
    居然這么簡單就可以離開了。

    施玉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那他呢？”

    張副官沉默了兩秒，“司令他這次，恐怕是兇多吉少?！?/br>
    施玉手里握著的梳子驟然握緊，然后又松開了，她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后站起身說：“我去收拾東西?！?/br>
    其實她根本沒有什么可收拾的，除了幾件衣服以外，別的她通通不準備帶走。

    所有的東西都是季崢給她買的。

    第二天，她跟著張副官一路輾轉到碼頭，路上全都是都形色匆匆逃難的人。

    一路上，她還聽到了很多抱怨。

    “不是說季司令以前打仗很厲害的嗎？怎么都打到他老家了也沒見他有什么本事?！?/br>
    “就是，你看他之前威風的樣子，怕是當官當久了，連自己干嘛的都忘記了?！?/br>
    “別這樣說吧，打仗也很辛苦的?！?/br>
    “之前他一直壓榨我們這些大的商戶，現在就是他的報應?！?/br>
    “也不能這么說吧，鄴北淪陷了，對誰都沒好處?！?/br>
    “反正我財產全部帶上，等到了國外，照樣好吃好喝?！?/br>
    “每年交那么重的稅，真有事了，屁用沒有?！?/br>
    旁邊一個神色懨懨的婦人，聽著那些富商的談話，冷笑一聲，“你們有本事，怎么不自己上戰場？”

    “我們說話，你個老娘們插什么嘴？”

    “他們在戰場上流血犧牲，誰不想打勝仗？季司令就算敗了又怎樣，那也比你們這些只會說風涼話的孬種要好很多！”

    施玉看著她懷里抱著的一個骨灰盒，上面還拴著一枚烈士勛章，問旁邊的張副官，“她是什么人？”

    “她的兒子之前一直跟著季司令的下屬，戰死以后，司令一直接濟著她，早些年死了丈夫，現在兒子也沒了?！睆埜惫僬f，“實際上，戰死的士兵，司令都有好好對待他們的家屬?！?/br>
    施玉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張副官試圖給季崢說好話，“所以我們季司令真的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br>
    “所以，我就是活該被他報復?！?/br>
    “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施玉擺了擺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在耳后，“沒關系?！?/br>
    她慢慢地走向碼頭，輕聲道：“都沒關系了?！?/br>
    由于逃難的人實在太多，排了很長的隊伍，她看著海面上不停泛起的浪花和旁邊人的竊竊私語，表情逐漸變得茫然。

    日暮將近，海面上灑滿了金色的余暉，船上的人們有人笑逐顏開，有人低眉緊鎖。

    突然，她的手臂被用力扯了一下，將她的身體轉了過來。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帶著血腥味的唇狠狠堵住了她的嘴。

    粗糲的大手捧住她的臉頰，凌亂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帶著絕望與不舍，和她唇齒糾纏。

    她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他的氣息。

    現在附近的傷員很多，話別的男女也不在少數，季崢風塵仆仆，身上也并沒有帶著軍銜，所以沒有人認出他。

    施玉下意識地想推開他，可是觸手所及的是濕漉且粘稠的液體。

    “司令，船馬上要開了……”張副官站在他身邊，小聲地提醒道。

    季崢用力吮吸了一下她的下唇，握住她的肩膀放開了她。

    “施玉我告訴你?！彼难劬σ廊皇巧畛恋?，凌厲的，剛從戰場上下來身上還有那股彌漫不去的硝煙的味道，讓他看起來更加冷硬。

    可是他的聲音卻宛如最溫柔的情人間的低語——

    “這么久以來我對你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后悔過，如果是太平盛世，我依然會和你糾纏到底，可是現在，我更想讓你平安?！?/br>
    “如果這次戰爭過后我能活下來，我一定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