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自己那場獨角戲，她見自己在莫北生的家具上踩來踩去，有點羞恥。身為演員，不該有羞恥感的，在學校時模仿動物、演神經病，不比這個更羞恥？看來自己太久沒演戲了，還需要調節心態。

    看完，莫北生退出投屏，林苒和時珵陽正襟危坐，等著他點評。

    他問時珵陽：“是不是感覺到了壓力？”

    時珵陽笑著點頭：“是?！?/br>
    林苒：？？？

    “夸你呢?！蹦鄙f，然后又向眾人爆料，“這人一直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br>
    林苒驚恐：“你這是罵我吧？”

    莫北生不理她，對其他人說：“拍《射日》時一條過，一開始我還沒反應過來，畢竟組里很多人都一條過。拍了三條了，我才突然想起，她是第一次拍戲！”

    “然后你就讓我ng了?！绷周壅f。

    莫北生看著她：“你表現得好，不得對你提高要求??？”

    林苒知道他是看重自己，真心地道：“謝謝導演?！?/br>
    不過當時很害怕就是了，以為自己表現得不好。有一場哭戲，不停ng，莫北生還說了重話，她大受打擊。

    “不過你后來居然跑去演電視劇，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的演技有多好?！?/br>
    “電視劇也有電視劇的好，我學到很多?！?/br>
    《射日》上映的時候，夸她的多，但也有人說她演得不好。當時她還不懂黑子這回事，難免計較，覺得自己真的不行，心里就產生一種想法：有戲拍就不錯了，還挑什么？

    簽了月桂傳媒，李心明問她對發展路線的看法。她不懂這些，只說不想耽誤學習。

    公司簽她是想賺錢的，拍電視劇比拍電影賺，劇本又雪花一樣飛來，怎么可能不拍？還好李心明真心為她考慮，沒給她亂接戲。

    莫北生也不能說她的路線不對。

    他當然希望她多拍文藝片，將演技盡情發揮出來。但她有大紅大紫的資本，為什么要默默無聞？

    “你拍的電視劇、電影，我都看過?！蹦鄙f，“演得很好，但總覺得差一口氣。今天的氣足了，你這是開竅了？”

    林苒并不回避這個問題，點頭：“是?！?/br>
    莫北生倒吸一口氣：“你以前就很好了，第一梯隊種子選手，我以為你是天賦加努力型，沒想到是天賦型中的天賦型?！?/br>
    林苒臉紅不已，指著時珵陽：“真正的天賦選手在這里呢，你這么說合適嗎？”

    時珵陽：“……”不要拉無辜的人下水！誰受得住這種夸？

    莫北生說：“你們都是?！?/br>
    “這么說吧?！绷周壅浧饋?，“我以前演戲，雖然盡力，但不夠盡心，因為我潛意識里想離開這個圈子?？赡苷娴挠悬c天賦吧，靠著這個糊弄過去了；大家以為我做得很好了，但其實遠遠不夠。這幾年不演戲，有很多時間冷靜思考，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也會真正地演戲了?！?/br>
    “現在不想離開這個圈子了？”

    林苒想起時雪，沒控制住往時珵陽那邊看了一眼，搖頭：“不想了?！?/br>
    “孩子來了?！蹦鄙业谋Ｄ奉I著果果和楊姨走進來。

    大家停止對專業的討論，林苒叫楊姨去幫保姆做飯，教果果叫人。

    果果挨著喊完，目光落在時珵陽身上。

    崔誠問：“這孩子長得漂亮，有想過讓她演戲嗎？”

    林苒搖頭：“等她長大了，讓她自己決定?！?/br>
    大家一聽這話就懂了——她沒打算讓孩子當童星，甚至會盡力不讓孩子曝光。

    莫北生拿起電視遙控器，問：“果果要看動畫片嗎？”

    “好！”果果清脆地回答，“謝謝莫爺爺?！?/br>
    “好說好說……”莫北生不看動畫片，不太熟練地cao作了一會兒，才調出頁面，“看《小豬佩奇》？”

    “嗯嗯嗯！”果果使勁點頭，逗得眾人直笑。

    “你坐哪里？挨著——”莫北生想說，你挨著我坐吧，結果一抬頭，見她往時珵陽旁邊的沙發上爬。

    時珵陽伸手抱了她一把，將她輕輕放下，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挨著時珵陽規規矩矩地坐著。

    莫北生：……你們什么時候這么熟的？

    他看著林苒。

    林苒總不能說這丫頭已經從時珵陽手上騙過兩回吃的了，說出來好像自己和時珵陽私交多密一樣。但天地良心，他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

    她說：“我去廚房幫忙?！?/br>
    莫北生覺得有問題，問時珵陽：“你們認識？”

    時珵陽眨眨眼，一臉正常：“我們在陳導的劇組演對手戲?！?/br>
    “哦——”莫北生恍然大悟，覺得沒問題了，從果盤里拿了兩顆冬棗、兩顆糖，給果果，“別光顧著看電視，來，吃點東西?！?/br>
    “謝謝莫爺爺?！惫秒p手捧著，扭頭就分了一半給時珵陽，“珵陽叔叔吃！”

    莫北生大受打擊，酸溜溜地問：“怎么對你這么好？”

    時珵陽笑：“我有孩子緣吧?！闭f完將冬棗丟進嘴里，嗯，甜。

    吃完飯離開，外面很冷。林苒怕果果著涼，將她抱在身前。

    大家在門口熱熱鬧鬧地道別，等林苒上車，突然想起忘了跟時珵陽說明天要去給時雪掃墓。

    沒見著就算了，見到了理應知會一聲，結果之前沒找到機會，臨到頭又忘了。

    她急忙扭頭朝時珵陽的汽車看去，對方的車已經移動了。

    “看什么呢？”李心明問。

    “沒……”林苒拿起手機，想發條信息告訴他，猶豫了一下又放棄了。

    兩人并不熟，總打擾不太好。

    ……

    長凌某墓園，林苒下車，對柚子說：“我自己進去，你就在這里等我?！?/br>
    柚子微一猶豫，還是答應了，將花束、水果和香燭紙錢給她，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好像要下雨了，我問下司機有沒有傘?！?/br>
    “不用了，天氣預報說是小雨，下了也不怕?！?/br>
    “……”

    林苒從包里拿出手機、裝進外套口袋，將包扔在車上，抱著花、提著祭品，轉身走向墓園。

    路上，她拿手機打開微信，翻到和時珵陽的聊天記錄，確認了一下位置。

    快到時，遠遠地看見前方立著一個身影，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么的，總覺得有些眼熟。

    林苒心跳加快了一點，將衣領上的墨鏡取下來戴上——那個位置并不一定是時雪的墓碑，萬一是陌生人，總不能讓人認出來。

    一步步靠近，那人突然轉過頭來。

    林苒腳步一頓，急忙騰出手將墨鏡取下，快步走過去：“時、時老師?！?/br>
    時珵陽穿著一身純黑的西裝，連襯衫和領帶都是黑的。他握著一把長傘，傘的末端抵在地上，身姿筆直，給人的感覺十分冷酷。但剛剛那一照面，林苒分明看見了他寂寥的神情。

    林苒看向墓碑，見上面刻著時雪的名字、嵌著時雪的照片，頓時情緒翻涌。

    她眼眶發熱、鼻頭發酸，抿緊唇，將祭品放在腳邊，向前一步，將花放在墓碑前。

    她買的白菊，墓碑前放著一束康乃馨，顯然是時珵陽帶過來的。

    除了花，他沒帶別的東西。

    林苒看著自己帶的香燭紙錢，有些尷尬。

    本來她也覺得這樣挺俗，但她不是亡者，怎么知道亡者不需要呢？而且只帶一束花也太過簡單，于是就買了。

    她看向時珵陽：“本來昨天想跟你說一聲，但后來忘了?！?/br>
    “沒關系?！睍r珵陽看著墓碑。

    林苒看著上面的照片，時雪剪了短發，燙著蓬松的內卷，看起來雍容華貴。照片不是拍的正臉，而是三分之二的側臉，時雪眉眼帶笑，優雅漂亮。

    時珵陽說：“去世前兩天拍的。她自己選了很多套衣服和造型，最后選的這個?！?/br>
    “嗯……”林苒忍不住哽咽，沉默了好久才壓下可能發出的哭聲。她指了指地上的東西，“這個……”

    時珵陽蹲下，將傘平放在地上，伸手解開裝香燭紙錢的袋子。

    林苒跟著蹲下，把水果擺上。

    時珵陽點上香燭，然后兩人一起燒紙。

    林苒擔憂地問：“她會不會不喜歡這些東西？”

    “只要是心意，她都會喜歡?！?/br>
    “嗯……”

    燒完了，兩人站起來。

    林苒說：“她是我的再生父母?！?/br>
    時珵陽看過來，帶著明顯的疑問。剛剛他的神情非常寂寥，此刻好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上的火光照射。

    林苒看著時雪的照片，帶著回憶：“我出道后就被鮮花和掌聲包圍了，但是，也有很多人罵我……”說到這，她無奈一笑，“當時演什么都被罵，說演得不好，結果現在那些戲都成經典了。反正還有很多事……表面上風光，其實心里已經要崩潰了，但我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是時mama告訴我，她說：林苒，你不能這樣?！?/br>
    她說起時雪救她的命，發現她心理狀況有問題，給她介紹心理醫生，陪她說話、安慰她、開解她……

    時珵陽的手指動了動。

    這些事，他和“霍雵”都不知道。

    那時候“他們”很忙，千山影視嶄露頭角，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聽說母親在劇組和一個小姑娘感情很好，“他們”反而松口氣，因為“他們”真的沒那么多時間陪她。如果有人能讓她開心，“他們”當然樂意之至。

    只是沒想到，這背后還有這么多隱情。

    他能感受到母親的溫柔，但心里隱隱有點醋意——這股溫柔，居然不是對他……雖然這怨不得任何人，可他終究沒那么多與母親相處的時間。

    陪伴母親的時間、和母親的感情，他比“霍雵”少就算了，現在發現，居然比一個外人都少，心里難免有點在意。

    “你……”林苒發現他周身的氣壓低了許多，以為他又在怪自己當初沒去給時雪送終，忍不住解釋，“那天是霍雵讓人給我打的電話吧？電話被唐振接了，他以為我和霍總有不正當的關系，沒告訴我……”

    被懷疑和她有不正當關系的霍?時珵陽?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