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姝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撥出那顆彈頭，將這顆會危及生命的災星丟入手術盤。末了，就是清創縫合，這是朱文姝最擅長的。那么大的一個刀口，縫了四五層、用了不少線。等包扎完畢、撤了鋪布，朱文姝只覺得腿腳發軟。

    她看見毓殊那張臉，蒼白蒼白的，沒什么血色，口鼻處扣著氧氣罩，呼吸還算平穩。一顆突突的心也就安穩下來了。

    離開手術室，朱文姝摘下手套口罩，小臉氣呼呼的:“徐醫生，你沒有再留下什么吧？”

    “沒有了，她已經平安了?！毖┐率中g手套，“你看，這不是挺快就結束了？”

    “你不知道我看見心臟時有多緊張！”

    雪代抬手摸摸她的額頭:“汗都沒出，還說自己緊張?！?/br>
    朱文姝心細、手巧、記憶力好，最重要的是她學東西刻苦，是天生適合吃這碗飯的。雪代琢磨著自己應該掏錢資助朱文姝去讀個醫學院什么的。

    診所所長漢斯表示，平時需要留在診所觀察的病人并不多，兩位姑娘可以留下來陪護她們昏迷的伙伴。

    朱文姝對漢斯醫生萬分感謝，她卻不知道，雪代背地里給了漢斯不少錢。

    “徐醫生，毓殊還要多久才能醒??？”

    “供氧足了，用不了幾天就會醒。但是兩次開胸手術，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元氣?！?/br>
    朱文姝點點頭:“我會好好照顧她的?！?/br>
    往日毓殊練兵或者跟著大家勞作的時候，朱文姝幾乎是在雪代的屋子學習度過的。但朱文姝與雪代共住一室，還是第一次。朱文姝喜歡睡前躺在床上聊天，以前是和毓殊聊，今天是和雪代聊。

    雪代平日里話不多，但并不冷淡，她和朱文姝也算熟悉，也就陪著朱文姝說了會兒話。

    “我一直羨慕你們姐妹的關系。平和、真誠、自己是對方最珍視的存在，并且沒有太多雜念?！毖┐袊@。

    朱文姝疑惑:“什、什么雜念??？”

    雪代又嘆氣:“并不是不好的雜念，只是感情變得復雜、模糊，摻雜了其他的東西?！?/br>
    朱文姝心驚。

    她對毓殊的感情，并不是純粹的姐妹之情。只是，比起感情的過程，她更在乎結果。朱文姝要的結果是“永遠在一起，守護彼此”，所以那份感情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也就不重要了。

    朱文姝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初毓殊保護了她，現在她救了毓殊的命，她們將對方視作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姐妹……就是姐妹，還、還能有什么感情??？”

    朱文姝說得心虛。

    她聽見雪代笑了一下。那笑聲很輕，并沒有不屑的意思。不過朱文姝聽出來了，雪代是覺得她太年輕。

    和三十歲的雪代比，朱文姝確實年輕。

    一直側躺的雪代翻身仰面看著天花板:“我中學的時候，讀的是女校。全校上下，學院長、老師、學生，都是女的。十幾歲的女孩，正是思春期。只是，平時大家接觸不到什么異性，于是大家把那份感情上的躁動，獻給了同學或是學姐學妹?！?/br>
    “同、同性嗎？”

    “嗯，那時候低年級好朋友會因為爭奪一個‘jiejie’而反目成仇。高年級的學生也會因為被學妹仰慕而偷偷自豪?！?/br>
    “偷偷的嗎？”

    “嗯，如果被老師或者家長知道了，兩邊都不太好過的?！?/br>
    “那么，一起離開家中如何？”

    “大家年紀還小，沒法經濟獨立。有些深愛彼此的姐妹忍受不了大人的指責與煎熬，于是……”

    “于是怎樣？”

    于是她們雙雙跳入電車軌道離開這個世界了。

    “于是她們像你說的那樣，一起離開家了?！毖┐f。

    這不算撒謊，那些女孩確實永遠地離開了她們的家人。

    “那么年輕就離開家，生活一定很艱難?！敝煳逆了?，“離家后，失去那顆戀慕或愛護的心才是最艱難的。那樣的話，支撐她們生存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br>
    “你說得對?！毖┐f。

    “我和毓殊才不會那樣?！敝煳逆÷曊f。

    屋子里變得沉寂起來。朱文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病房有一個壁爐，里面燒著柴，蓋著棉被睡覺不算冷，但她就是睡不著，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對了，徐醫生干嘛平白無故地羨慕她和毓殊、又說起自己在女校遇見的事？莫非……

    “徐醫生，你睡了嗎？”

    “還沒，怎么了？”

    “你……有那什么女校的jiejie或者meimei嗎？”

    “我沒有什么女校姐妹。我的個子太高了，不討人喜歡?！毖┐f。

    朱文姝低聲嘀咕:“因為個子高就不喜歡？個子高多好啊，擋風?！?/br>
    “怎么了？”雪代詢問。

    “徐醫生，你跟我們這么久了，也不見你和家里聯系，你家人不擔心嗎？還有，我記得你是什么中佐的未婚妻，你是去找他的吧？他不擔心你嗎？”

    這話朱文姝和毓殊在雪代剛來軍營的時候問過一次?，F在情況不一樣了，軍隊散了，雪代為什么還不著急找她的未婚夫。好吧，其實朱文姝不希望雪代去找那什么島國軍官。徐醫生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跟劊子手在一起？

    “我不是誰的未婚妻，我騙了大家?！毖┐穆曇糇兊玫统廖?，“我對她撒了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