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或許她應該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過去一起扔下,第一次聽見關于自己的風言風語時,葉扉安只覺得好笑,她從來不屑于把流言蜚語放在心上,向來對旁人帶著惡意的揣測嗤之以鼻,可她不經意間瞥見窗外銀杏樹的落葉時,忽然怔住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附中那條兩側種了楊樹的小路,在這一刻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想起分開的那天——她究竟是怎么轉過身的呢? 葉扉安僵硬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意外地感覺到一片濕涼。 就在這個瞬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二十多年一直被護在一個象牙塔般的溫室里,幼稚又執拗地以為,只要她想,就能做成世上任何事,所以從來沒有試著理解喻良說的“她們不一樣”究竟意味著什么,只是固執地以為喻良的懦弱讓她的青春無疾而終——哪怕不想承認,她或許也沒有真正理解過喻良。 好像從分手的那個下午,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放棄的那個,失望自嘲也好,念念不忘也罷,原本都該過去的。 但那個時候她忽然真切地感受到,她或許不只是“被放棄的那個”——也是她,在日積月累的裂痕中,一點一點,放開了喻良的手。 她們原本是相交的直線,短暫的相交后,帶著各自的遺憾漸行漸遠。 但此刻,葉扉安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酒精讓她短暫地忘記了那些猶豫和掙扎,她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想留住些什么,一個吻也好,一句承諾也罷,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卑微地想要留住一個人。 “那時候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她問。 “這么說可能并不可信,”喻良頓了頓,“但這些年,我已經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了?!?/br>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路上綿連的燈火變得模糊了,葉扉安輕輕眨了眨眼,一笑:“你變了很多?!?/br> 當“知春路”的路標進入視線,是這段旅途的結束,也會是新的開始。 “你也是?!庇髁嘉罩较虮P,慢慢放緩了車速,她沉默片刻,輕聲說,“我該為這些道歉,扉安,我……” “但是我不想聽你道歉?!?/br> 葉扉安抓住她的手時,喻良只來得及在打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然后對方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換她來追”并不是喻良情急之下的玩笑話,她原本做好了死纏爛打的準備,哪怕被對方拒絕,也要走到真正沒有希望的那一步——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找補從前自己缺失的那部分勇氣的辦法了。 但葉扉安只用一個吻,就讓她所有的防線潰不成軍,這個吻比之前任何一個吻都要莽撞生澀,一如初戀時的她們,葉扉安的臉近在咫尺,在于她呼吸相接的地方,隨著模糊的視線,喻良沒有抹掉掛在睫毛上的淚水,她可能碰破了葉扉安的嘴唇,然后在急切的吻中嘗到了帶著血腥味的咸。 “扉安,你還喜歡我嗎?” 葉扉安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慢慢點了點頭,問:“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話本來應該由她來說,可是除了“好”,喻良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從一開始的哽咽,到后來眼淚像決了堤,她在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沒像這樣哭過,唯一一次是在高二那年的樓道,葉扉安也像現在這樣抱著她,那天她弄臟了葉扉安的校服。 現在她已經沒空關心第二天會不會頭疼了,也沒空關心自己的妝花成了什么樣,就好像眼淚能宣泄這十年所有的思念。 …… 第二天,喻良是被一陣鈴聲吵醒的。 早起對她來說是習慣,上學的時候需要早起上課,從前在家里梁雁從不允許她跟喻陽賴床,上班以后早起又成了任務,一來二去,哪怕她假期一個人在家,早上也會準時睜開眼,早起再艱難漸漸地也習以為常了。喻良伸手去夠床頭的手機,拿到手以后發現自己的手機鬧鐘根本沒響。 喻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手機上顯示“10月2日,6:46”,今天是休息日。 不遠處似乎隱隱約約有一陣說話聲,她感覺太陽xue陣陣發疼,剛開始還真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這點聲音歸于安靜,旁邊的薄被讓人掀開一角,有人躺在了她旁邊,喻良猛地睜開眼睛,醒了大半。 “吵醒你了?今天放假,不用早起?!?/br> 天花板是陌生的,但熟悉的聲音就在耳畔,喻良脖子一僵,緩緩擰過頭,看見葉扉安朝她笑了笑。 葉扉安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的床,靠在床頭,腿上放著電腦,好像有什么工作。 ——這是在葉扉安的家里,在葉扉安的床上。 昨晚的記憶漸漸歸位,就著葉扉安敲擊鍵盤發出的細微聲響,喻良花了點時間消化昨晚留下的喜悅,往她那邊蹭了蹭,含混地“嗯”了一聲:“有工作?” “嗯,副業,幫我之前的導師翻譯一些資料?!比~扉安揉了把她的頭發,“你再睡一會兒?” “不是吃軟飯嗎,怎么還有副業?”喻良問。 “這你都信?我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留點后路?!比~扉安頓了頓,朝她眨了眨眼,“不然你包/養我?很值的,我會做飯,會打掃屋子,精通刑法民法商法,還懂點文學……對了,我還會暖床?!?/br> 喻良沒忍住笑了出來:“確實挺值的?!?/br> “對了,”她忽然想起來,拉了拉對方隨意披在身上的睡衣一角,問,遲疑道,“你……昨晚真的沒喝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