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離間(二)【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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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紀融從空山小筑回到正院,見秦氏雙目直勾勾盯著眼前顫動的燭火,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道:“阿娘,您怎么了?” 秦氏看見紀融,連忙拉過他問道:“那新蕊可又說出什么來了?” 紀融搖搖頭,道:“對方是看準了她缺銀子用,頭回見面就給足了十兩,然后塞了藥粉給她。只說她若收了銀子不辦事,日后定要找她算賬。事情辦的干凈利落,沒留下任何線索。兒子和二jiejie都覺得,那人應該早就有所準備,只求一擊,不中即退。就是防著被我們找到?!?/br> 秦氏腦海里還是紀天姀方才所說的,遲疑道:“阿娘在上京時日不長,哪里能結下這般的大仇,融哥兒,你覺得,對方會不會是沖著你二jiejie來的?” 紀融目中露出驚訝:“阿娘想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您說的話有一點是錯的?!彼赵谕醮髮W士身邊,小小年紀見識不俗,對官場上的道道也知之甚多了,此時聽秦氏這般猜測,便說道: “父親幾次升遷,都那么大的動靜,二jiejie幫助父親良多,惹人注意矚目在所難免,又因她是女子而備受非議。但這并不能說災禍是二jiejie招來的,一切的根源在于父親。父親在朝為官,與各方各處來往甚多,結交人的同時也會得罪人。難道父親升遷沒有二jiejie的功勞,家里出了點事就要冠在二jiejie頭上嗎?” 秦氏怔忪的看著紀融,一時無言,紀融說道:“二jiejie是紀府的女兒,與我們是一體,與紀府是一體。母親切不可自己妄加揣測,對二jiejie生出芥蒂?!?/br> 秦氏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相信紀爾嵐會考慮周全,即便有什么紕漏,也不應該是責怪她。然而,這些話能說服人,卻不能說服一個母親。她看著紀融鄭重說道:“融哥兒,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出事的人是阿娘自己,阿娘決不會怪罪誰,但如果出事的是你,阿娘決不能釋懷。往后,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其他的,阿娘會想辦法解決?!?/br> “阿娘!”紀融小臉皺成一團,萬分無奈的看著她?!澳鉀Q什么?” 秦氏卻十分堅定,抓住紀融的肩膀,說道:“你不用管,別的阿娘都可以由著你,但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br> 六月下旬,天氣漸漸熱起來。阮家的事終于從京城百姓口中淡了下來,阮言盛也總算能松口氣。只是現在他發愁的是,阮寧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發無法控制。白天黑夜的折騰發瘋。一想到此處,阮言盛就下意識覺得肩膀上的傷口疼的厲害。 此時他坐在茶樓上,心不在焉的聽著說書先生唾沫橫飛的講著奇人異事,左耳進右耳出。直到時辰過午,他才萬分不情愿的出了茶樓準備回府。走過茶樓拐角的巷子口,一個人突然從里面沖出來,將他撞了個滿懷,兩人一同栽倒在地! 小廝連忙過去將阮言盛扶起來,沖那人罵道:“你沒長眼睛嗎?!” 那人卻不理會,趴在地上四處尋找,似乎是方才跌倒時掉了什么東西。阮言盛皺了皺眉不欲理會,轉身要走,卻聽那人哭喪道:“藥呢?這可是我兒子最后的希望了!” 興許是觸碰到了阮言盛心中最為在意之處,他的腳步停頓下來,問道:“我可以給你些銀子,你重新抓副藥來便是?!?/br> 那人卻連連搖頭,絕望道:“不行,那藥丸是我傾盡所有,好不容易從一個高人那里求來的,十年才能得一顆,完了,藥沒了……全完了……我兒子的瘋病沒有希望了……” “瘋???”阮言盛目光一凝,想要細問,那人卻只顧低頭尋找,什么也不肯再說了。阮言盛示意小廝去拉他,目光往旁邊一撇,卻看見一顆灰撲撲的藥王滾在他腳邊不遠。 阮言盛心頭一緊,撲騰撲通亂跳起來,想到那人說此藥十年才能得一顆,立即下定了決心,他對小廝說道:“你去拉他起來,細細問一問?!?/br> 小廝知道他是想問有關瘋病的事情,便上前去扯那人,兩人糾纏間,阮言盛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那顆指節大小的藥丸收進袖中。他緊張的四處看看,似乎沒人注意到他的動作,放下心來,雖然這么做有些喪盡天良,然而別人的兒子,哪有自己的兒子重要! 他喊過小廝,說道:“別管了,走吧?!毙P不解他為什么輕易就放棄了,轉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斷念叨的人,跟著阮言盛離開了。 博雅軒中,阮寧被五花大綁,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不能動彈分毫,只有一雙眼睛遲滯的轉動,嘴里時不時說幾句毫無邏輯的話。一旁的婢女戰戰兢兢的不敢靠近,只在門口遠遠看著他。 阮言盛腳步匆匆,進了府門立即往阮寧的院子里去。他揮手另婢女都下去。從袖中掏出那顆藥丸,細細在眼前端詳了片刻,又聞了聞,沒什么特別的味道。一旁的小廝驚道:“老爺?這藥丸是……” 阮言盛沒有多話,將藥丸遞給他,說:“給少爺吃下去?!?/br> 那小廝怔然接過藥丸,心下也明白過來。如果是他,他也會這么做。想到這,便走上前去趁阮寧沒有回神,眼疾手快將藥丸塞進他的嘴里,本想捂住對方的嘴讓他咽下,卻沒想到那藥丸入口即化,阮寧在不知不覺間便吞咽了下去。 阮言盛也有些驚異,難不成這藥丸當真有奇效?然而他還未來得及高興,阮寧突然雙目突出,渾身抽搐,在床榻上劇烈的翻滾起來。 “寧哥兒!”阮言盛嚇得后退,面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凈。他見阮寧猛然直直伸長脖子,被綁住的身體幾乎彈跳起來,一口黑血噴在帳頂,隨即一頭從榻上栽倒在地,渾身抽搐兩下,便再也沒有動靜了。 “寧哥兒!”阮言盛撲上前去,將阮寧的身體翻轉過來。只見他雙目睜的老大,一片血紅中隱隱透著黑氣。 “老爺,少爺他……” 小廝慌張的詢問,阮言盛才哆嗦著伸出手去試探阮寧的鼻息?!八?,死了?”他不能置信!明明是高人所制的藥,十年才能得一顆的藥,怎么竟會如此??“不可能!寧哥兒!寧哥兒!” 小廝見他不斷搖晃阮寧的身體,讓那雙死不瞑目惡鬼般的眼睛更加可怖起來,連忙勸道:“老爺,興許那藥是要對癥對人專門煉制的,對別人興許是神藥,對少爺也許就是毒藥……” 阮言盛聞言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臉。是他,害死了劉氏,現在又害死了寧哥兒!外面的下人們聽見動靜,都隔門詢問。小廝上前道:“老爺,怎么辦?少爺的事,咱們對外要怎么說?” 阮言盛的脊背都在發抖,他聽見問話緩緩抬起頭,怔怔的看著阮寧,巨大的刺激讓他一時間無從思考,然而此事必然是不能對人言明的。他顫聲道:“就說……就說少爺突然暴斃……” …… 槐花將落,原本累累垂垂懸在樹椏之間的雪白花朵,此時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但香氣反而愈發濃烈起來。月息在槐樹的枝干間上竄下跳,將這些花串一一摘下,不肯放過任何一朵的模樣,暮葉笑嘻嘻的在樹下替她舉著籃子,生怕她一個不穩當從樹上摔下來,說道:“慢這著些,這些花又跑不了!你看看你,現在哪里還有一代女俠的風范?!?/br> 月息吐了吐舌頭,把滑下來的衣擺重新扎進腰里,說道:“過了這一季,可就要等明年了。難道你不覺得槐花餅是天下第一美味嗎!不信你問姑娘,姑娘也很愛吃的!” 暮葉翻了個白眼看她,不再理會,任由她自己在哪里嘀嘀咕咕。 片刻,月息心滿意足的從樹上跳下來,從暮葉手里搶過籃子,細細的聞了聞,笑道:“我這就把槐花交給王婆子去!” 紀爾嵐靠在門扇旁,笑著看幾個丫頭打鬧,心情卻沒法跟著好起來。這幾日秦氏對她的態度十分明確,避諱且生疏,就連紀融也不是日日都往她這里來了,見到她的時候欲言又止,分外為難。紀爾嵐雖然也覺得秦氏的想法情有可原,卻還是不能完全釋懷。 暮春匆匆從院外進來,面色有些奇怪,見到紀爾嵐站在門邊,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來。紀爾嵐詫異道:“怎么了?” 暮春走進幾步,皺眉道:“姑娘,阮家又出事了。表少爺突然暴斃死了!” “什么?!阮寧死了?”紀爾嵐是真真切切的驚愕,他怎么會就死了? “阮府來了人,此時正在夫人那里,姑娘要不要過去看看?!?/br> 紀爾嵐呆了片刻,道:“我去看看?!?/br> 蘭若閣中,紀天姀也剛剛從覓云口中得知了阮寧暴斃的消息。她的面容滿是復雜,但最后還是喜色多余憂色,半晌,她松了口氣,說道:“看來,這是燕公子的誠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