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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停瀾做得愈周全,海連臉上的狐疑之色就愈重,他捏緊手中的密信,“……你真的沒留什么后手,就這么干脆的全權給我了?” “當然,說好的將久夢交給你,我就一定會交給你,至于日后你怎么應付細蛇,他將來又會不會背叛你,那就看你的本事——至少我能保證我今天對他的那一番談話,能讓他老實到年底,”方停瀾說到這里時略停了一停,“而且……” “而且什么?” “沒什么?!蹦腥诵π?,換了話題,“雷迪是個厲害角色?” 海連揚一揚眉:“不怎么厲害,沒費什么力氣就解決了?!?/br> “那你的傷是怎么回事?”方停瀾指了指海連的肩,從豁開的衣領間,依稀可見鎖骨上鋪纏的雪白繃帶。 “……”海連沒有說話。 “回答我?!?/br> “被誤傷而已?!?/br> “我不覺得槍傷是小傷?!?/br> 海連瞪起眼睛:“方停瀾——”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么,久夢城中能用利器傷到你的人幾乎不存在,那就只可能是火器?!蹦腥隧馍畛?,一針見血,“而且還是因為你在交鋒中感情動搖才會中槍,對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 “放棄你心里那個幼稚的打算,把這個男孩送回他母親身邊,隨便他長成一個什么樣的跋扈公子哥都與你無關,不需要你自己帶他?!?/br> “但我缺一個繼承人?!?/br> “如果你想要繼承人,我可以幫你找無數個合適的孩子過來,聰明的,聽話的,有天賦的,東州的,緹蘇的……”方停瀾長嘆一口氣,覺得有些頭疼,“海連,你現在只是在同情心泛濫?!闭f他自私也好,利己也罷,方停瀾都不會因他人的悲慘遭遇而動容,本能在警告他這樣一個男孩如果任其成長將來一定會是一個大.麻.煩,他甚至覺得這樣的潛在危險不如盡早消除。 “我要是不同情心泛濫,”海連朝他揚起頭,“你早就死在允海里了?!?/br> 一向伶牙俐齒的方大人徹底無話可說。他有點心虛而懊惱地看了一眼還站在不遠處的埃利卡,男孩低著腦袋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見腳邊有一只飛掠而過的蟲蟊時,毫不猶豫地抬腳將它踩死了。 方停瀾皺起眉,他嘴唇開合數次,最終還是放軟了聲音,對愛人做了讓步,只最后提醒了一句:“你最好要清楚,不是每一個小孩都會像你meimei小時候一樣懂事又乖巧?!?/br> “我不需要他有多懂事乖巧?!焙_B也不認為經歷了這樣多變故的孩子需要保持不諳世故,“而且黑鮫號上的第一條船規,就是必須要拯救目之可見的遇難者。我是黑鮫號的船長,我走到哪里,這條規矩就適用到哪里。更何況……” 兩人話未說完,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馬蹄急響,是昆姬從丹寧街趕了回來。女人風風火火地指揮眾人將丁樂水從車上抬下來,看見海連時連聲招呼也沒工夫打,只向二人點了點頭,便趕緊催促著將孩子送去了客房救治?;靵y中,一樣東西從丁樂水的口袋中掉了出來,骨碌碌正滾到了埃利卡的腳邊,和那只干癟的蟲子躺在了一起。 亂發擋住了埃利卡的表情,可見的只有他緊緊抿起的嘴唇。 “愣在那里干嘛?你朋友的東西掉了,難道不應該還給他嗎?”海連揚聲對他喊道。 埃利卡脖子陡地一僵,男孩背在身后的手指緊了又松,終于伸向了腳下。他將那東西牢牢抓在手里,然后轉身快步向屋內跑去。 “更何況……”海連看向方停瀾,青年嘴角彎起,目光澄澈,“我相信人心?!?/br> 方停瀾沒有避開他的眼睛。良久后,他緩緩啟唇,“好,我相信你?!?/br> 66. 丁樂水是被窗外傳來醉漢們的吆喝聲吵醒的。梔子花的香氣若有似無,幾聲犬吠夾雜在期間,與任何一個泥巴區喧囂的夜晚毫無區別。區別只在自己的身上。男孩在夜色中望著陌生的天花板,記憶仍然停留在自己躺在草棚里等死時,從外面驟然漏進一束光的那一刻。 后來呢? 后來他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個紅衣的jiejie從光中走了出來,將自己帶離了一片死寂之中。 再后來呢……? 丁樂水怔忡許久,忽然倒吸一口氣。他悄悄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又在床上來回翻了兩個身,直到床板因此發出一聲清脆聲響,他這才如夢初醒。 是真的。他真的已經離開那個臟兮兮的草棚里了。 “大晚上的你在折騰什么?”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含混地從一旁傳來。 丁樂水嚇了一跳,慌張朝聲音的來源看去,在他的隔壁還有一張床,床頭處一雙眼睛惱怒地瞪著他,窗外的月光在對方的瞳孔處勾勒了一道微藍。 “……埃利卡?”丁樂水的喉嚨太久沒有說話,每一個字節都帶著嘶啞的氣音。 埃利卡沒好氣地回答道:“是我?!彼哺藗€身面對向他,結果他的床板也跟著嘎吱了一聲。這下好了,兩人都扯平了。 “你可真能睡,都幾天了,一直不醒?!?/br> “對不起……”男孩下意識地道歉,又小小聲地問道,“我們這是在哪里呀?” 埃利卡撇嘴:“在東州人的地盤上?!?/br> “東州……人?你是說海連哥嗎,他回來啦?”丁樂水眼睛亮了,“我就知道他不會說話不算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