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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錯嗎?龍容驚惶地想道。如果我當年更堅強一點,阻止阿巴勒叔叔登上王位,或者更奉獻一點,代替貝倫緒來做這個傀儡,是不是這一切就—— “一切依然會發生,王女殿下?!弊趯γ娴臇|州人微笑著,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按你們南境的話來說,這是時間之神畢托勒的選擇——國王,貴族,平民,甚至是安萬那區每一只食腐的老鼠,每一個人的不滿被時間靜釀了一年,五年,數十年之后,總會化成一場燎原大火?!?/br> 方停瀾漆黑瞳孔沉靜如潭,卻仿佛在潭淵的最深處點了一束火苗,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終將落火停在了海連的臉上。男爵表情冷漠地回望著他,但身側緊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對久夢城的無盡擔憂。方停瀾的嘴角忍不住微揚,男人薄唇開合時如同在宣讀神意昭旨,又像是在說溺斃情話,“所以不要再失悔過去,看著我,做出您的選擇就好?!?/br> 室內一時死寂無聲,方停瀾也不著急,他又從懷里抽了一份公文,當著眾人的面就這么批閱起來,直到他寫完最后的落款,從燈火對面才傳來一道女聲:“既然您出現在這里,想必您心里的那個‘數’是早就盤算好了的?!?/br> “當然?!狈酵懘盗舜导埳衔锤傻哪E,“我可以提供給殿下什么,而殿下又能回報給我什么,一切我都明碼標價?!?/br> 39. 接下來的時間,使團開始和方停瀾討論起海連聽不懂的各種條約與款項,海連站在這里也嫌無聊,干脆無聲地退到了屋外去隔壁查看傷者的情況。 一進屋,一股極其濃烈的血腥味便迎面撲來,靴子踩在地板上會發出粘滯的細微聲響,用白布遮罩的術臺前一位老先生和一名學徒正在低頭忙碌著,而術臺上的傷員舌下墊著布條,早已因為劇痛而昏死過去。 “怎么樣了?”海連用東州話問道。 “不太妙?!崩先藝@了口氣,將鮮血淋漓的兩手抬起,學徒迅速將熱巾送上,又遞來一瓶已用了一半的燒酒,“受傷的人沒想到會有這么多,逍麻的配備不夠,有的人可能得像這個小伙一樣硬撐了?!崩先送崃送犷^,“他昏倒前還罵了我一句,可惜我聽不懂他們南國的鳥語?!?/br> “這么難取嗎?” “他們中的子彈名叫透骨,是鐵格谷三年前出產的一款利器?!睂O老先生道,“彈片太細小,不好清理?!?/br> “要我幫忙嗎?”海連看了一眼一旁的狼藉。 “您?”孫老先生有些意外。 海連點點頭,也從一旁舀了一盆熱水開始洗手:“我年輕的時候在被我的老師丟到了緹蘇的臟醫那里打雜,在他們偷來的尸體上學習怎樣更效率地割斷喉嚨,切開骨縫,所以粗略會一點這種帶血的醫術。你們那位鎮海公以前肩頭也中過彈,是我取的?!?/br> 時間緊迫,后面還有好幾個氣息奄奄的傷者在等待就醫,孫老先生見海連動作的確嫻熟,便讓出了半個位置,用目光示意一旁的工具,“有一顆卡在了骨頭與肌rou之間?!?/br> “嗯,看到了?!?/br> 取彈的施術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導致還是小學徒小聲地喚了海連好幾次,男爵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是龍容的使臣之一。對方對這副血淋淋的場景十分畏懼,目光一直克制著不敢往臺上看,只向著海連揚了揚下頜:“他們都打算去吃點東西,我沒見著你人,所以過來叫你?!?/br> “我不餓?!焙_B搖搖頭,“你們已經談完了?” “差不多,按照規矩,簽字的儀式只能由簽字的兩人進行,所以其他人都已經出來了?!贝蠹s是這一路海連都盡心竭力地保護著所有人,男人如今看他的眼神里也不再有抵觸,他輕咳一聲,打算說點什么拉進一下自己和這位異族男爵的關系,“你剛剛沒旁聽實在是損失?!?/br> “怎么?” “要按商人的術語,鎮海公開出的價格簡直算是賠本的買賣哪!”使臣嘖嘖道,“他答應資助六百五十萬銀錙作為殿下回國光復的花銷,甚至還會調動東天理線的瀛滄軍向莫亦人施壓,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專心對付地面上的麻煩了?!?/br> “他倒是大方?!焙_B不咸不淡地道。六百五十萬銀錙,都足夠組成一支橫行允海的無敵海軍了。 “嘖嘖,我們幾個出來后又討論了一下,大概猜出了這位方大人的打算,”使臣捋一捋唇角的胡須,胸有成竹,“咱們殿下和北宏的婚事已經徹底黃了,而全四荒的人都知道鎮海公至今未曾婚娶。如果殿下能重回棲梧臺,那就如浴火的鳳凰一樣,會成為全天下最高貴的女人;而作為資助她重生的南宏鎮海公,用這六百五十萬銀錙作為聘禮,那是他賺大了呀!” 青年呼吸一滯。 他幾乎能聽見心臟在胸腔里猛地沉了一下,但浸沒在鮮血中的手指卻紋絲不動,尖鑷穩穩夾起最后一枚彈片,丟到了一旁的鐵盤中。身邊的使臣還在喋喋不休:“……如此一來,我們雖然沒法交好北宏,但有四荒金庫的南宏作為盟友,便幾乎可以挾住整片允海,到時候我們再慢慢和北宏算這筆賬……” “你還不去吃你的飯么?!焙_B打斷了他,“還有,如果方停瀾是打的這種算盤,我會在他對王女殿下說出求婚之前捅死他?!?/br> 使臣嚇了一跳:“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