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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跳蚤嘿嘿笑著,朝海連敞開外套,里面掛著一把剔骨小刀,“我都想好了,等他‘辦事’的時候先嚇唬嚇唬他,然后一石頭拍到他腦袋上,我隨便踹幾腳就跑,簡單?!彼f著便撐著膝蓋直起了身子,揉了一把友人的亂發,“就這么說定了啊,我等著你,進了白虎幫咱倆就在泥巴區橫著走,誰的臉色都不用看了?!?/br> 海連拍開了同伴的手。 跳蚤走后,他則繼續看著來往人潮發呆,一直等到那兩個白虎幫的人打算離開時,他才終于起身追了過去。 “但是他們沒要我?!焙_B搖了搖頭,“說我身板太弱,根本不可能當打手,只配入伙當個下等的小偷,如果我想干,就把自己小指切一根送過去?!?/br> 方停瀾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小海盜的兩只手。 海連則仍然沉浸在回憶里:“我記得我那天回家的心情很糟糕,格蘭mama就住在我隔壁,她在跟她那個相好又在吵架,砸了很多東西,我聽著心情就更壞了?!?/br> 格蘭mama已經過了最好的年紀,她靠姿色沒法留住那個黑拳場的小明星,而拳手越來越大的胃口使她靠錢也快留不住他了。 拳手罵她年老色衰,罵她居然給自己買劣酒,盤子酒瓶時不時就被擲到墻上,混著女人的哭訴男人的醉罵扎進兩個孩子的耳朵里。海連讓meimei捂住耳朵,海語照做了,但下一只酒瓶迸碎時小姑娘依然會渾身一哆嗦。 “你現在就給我找個女人過來,老子不想cao你,看到你這臉就沒胃口?!?/br> “你他媽居然敢說這種話?!你要不是靠老娘養著你五年前就餓死了!” “你找不找?” 海連聽見椅子被踢開的聲音。 “你不許走!” 耳光的聲音。 毆打的聲音,哭泣,辱罵,木材搖晃的聲音,以及一種古怪而沉悶的嗚咽。 “我害怕……”海語小聲說。 “別怕,”海連在meimei捂住耳朵的手上又加上了自己的手,“一會我偷偷過去看看,你把門鎖好?!?/br> 嗚咽聲消失得很快,女人的聲音也隨之沒有了,而男人的喘息聲依然聳動不停。 不知道過了多久,喘息變成了如雷的鼾聲,海連向meimei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則慢慢地走出了房間。 大門是虛掩的,他推開一條縫往里看了看,最先入眼的是一條女人的光裸手臂。破碎的指甲上沾著一豆月光,海連順著月光再向前看,便正對上了一雙凝固的瞳孔。 他應該嚇得轉身就跑,但雙腳像被打了木樁般動彈不得;他應該立刻閉上眼睛,但眼珠也被什么東西給固定住了,被迫和那一片死白對視良久。 他腦子里亂極了,像是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嚷,但鬼使神差間,有一個聲音慢慢浮出水面,并且越來越清晰。他不由自主想到了白天跳蚤說的那一句話。 想當打手,手上得見血。 接下來的記憶非?;靵y,好像是本能在命令著他必須忘卻,等到他能清醒的開口時,他正滿手是血地站在白虎幫兩位首領的面前,一字一句說道。 “我殺了一個黑拳手,叫棕熊?!?/br>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焙_B又喝了一口酒,時隔多年,他再也不是當年靠遺忘來逃避的小男孩了,“但是白虎幫的人依然不相信我,他們嘲弄我,說我是在雞血盆里洗了把手來冒充的?!?/br> “我氣瘋了……不,那天晚上的我就是個瘋子,我對他們說我會拿出證明來給他們看?!?/br> “你要怎么證明?” “你說呢?”海連笑了一下,這個笑不帶任何感情意味,“我扭頭就走,回到了風信街?!?/br> 方停瀾能想像得出那個場景。瘦弱的男孩,滿手是血,孤零零的走在灑滿月光的街上。 “我從廚房找到了一把柴刀,正要劈下去的時候,有人從背后拉住了我?!焙_B閉上了眼睛,“是白虎幫的二把手盲鷹阿格,我完全沒注意到他跟蹤著我,他說我合格了——他成了我的老師?!?/br> 后來海連曾問過盲鷹阿格他為什么就合格了,為什么會成為他唯一的學生。他的老師回答得很不客氣:因為你下手夠狠,加上走起路居然沒聲音,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老子現在給你喂點豬食,以后你就能給老子掙大錢。 “我沒讓他失望,確實給他們掙了大錢,也從他們手里撈了一點豬食,搬了家?!焙_B喝完了最后一瓶酒,“后面的事情,我想水銀那家伙應該都告訴你了?!?/br> “你那個叫跳蚤的朋友呢?”方停瀾問道,“后來真的跟你橫行港口了么?” 海連語氣平淡:“沒有,他死了。死的很不光彩,他喝醉了酒臉栽進水洼里,就這么淹死了?!?/br> 方停瀾輕輕地啊了一聲,他沒有說什么同情和安慰對方的話,只是靜靜保持著這個姿勢,曼聲哼起了一首曲調簡單的泰燕歌謠。海連在聽清第二句時忽然笑了:“小時候我阿娘唱過這個哄我睡覺?!?/br> “我娘也是?!狈酵扅c了點頭。于是獨唱變成了二重唱,二人聲音比風還要輕,也就被風托著送到了遠處的海面上。 潮水沖刷著礁石與細沙,月明中天,萬物在悄悄長出新的枝椏。 “可以睡了吧?”海連看了一眼洞外的月亮,“已經是新年了?!?/br> “我傷口又有點疼?!狈酵懻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