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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是一樣用你的方式在報復東州嗎?”費祎得意地反問,他咧開嘴角道,“現在我問你,為什么是觀卿?明明商未機身手比她好,你爹堂堂鎮海公,她的師弟,她的丈夫,兩個廢物!廢物!他們居然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這叫我如何能心甘!” “是我母親為泰燕城拖延了三日時機,”方停瀾牙根發冷,“是她的犧牲讓北漠人停下了摧城火,你怎么能——” “冠冕堂皇!你真是流著他倆的血,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你們這些人總是扯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去為你們的無能開脫!”費祎神色癲狂,他大笑著一把丟開手上的彎刀,從身后猛地掏出了一樣東西對準了方停瀾的頭顱,“別露出這么驚訝的表情,小子。我從沒說過我身上只有一把槍?!?/br> 掌中火,也是天機庫的東西。方停瀾呼吸一窒:“你要殺了我么,費叔叔?” “不……”男人搖了搖頭,“你是觀卿的兒子,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對她的骨血動手,但是……”他念到觀卿兩個字,瑩藍瞳孔的深處泛起了一抹簌簌柔情,但這一抹柔情迅速地被狂怒碾碎,變成了恨極痛極的咆哮,“但是——誰都別想得到鑰匙!” 他食指下扣,槍口卻是一偏,指向了方停瀾身后匆匆趕到的海連! 轟——! “不好了!火藥庫炸了!” 艷紅色的花朵從船尾開始綻放,仿佛一條于波濤中蘇醒的火龍伴隨著人類的慘叫中舒展身軀,火與雨交錯不歇地狂舞,徹底折斷了海神號引以為傲的堅固龍骨。海水再不甘于被壓抑于最底層的艙門中,他們如同從地獄涌出的弱水與惡潮,將可碰觸到的一切盡數吞沒。 光與熱。食物。死物。 劇烈的震動傳遞到了船首,海連腳下的甲板在不斷崩裂,如同他逐漸崩裂的神智。他在瓢潑大雨中愣愣地瞪大了眼睛,雙眼里倒映著那個緩緩倒下的背影,那人黑色的斗篷上洇開一朵比墨色更深的花。 “方……” 他該喊出那個人的名字的。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海連仿佛是被人匆匆拎著領子扔上了舞臺的演員,連劇本都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便站在了謝幕的高潮掌聲中。雨聲與爆炸就是掌聲。他呆呆的看了一眼擋在自己身前的方停瀾,又看了一眼船頭的費祎。 殺。 海連無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身體比他的大腦更快一步的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殺了他。 “等等?!瓤?!”方停瀾半跪在地上,一手按住傷口,一手想去拉住海連的衣角,但刺客的身影如電,他掌心只能握住茫茫雨水。 殺了他! “是的,來殺了我!你該比你爹更果斷!”海神號的船長在狂笑,他朝暴怒的青年張開了雙臂,“而我會在深淵里等著你,等著你們將來露出的后悔的——” “表情”兩字他沒能說出來,男人的脖子涼了一下,緊接著又一燙,過于冰冷的雨水滲了進去,過于guntang的血飚射出來,將費祎視線內的一切都染成了無邊無際的紅。 他在滿目血色中凝視兩張年輕的面孔,仿佛透過生者的臉看見了已逝的亡靈。 方闕,商未機,兩個愚蠢的男人,教出了兩個同樣愚蠢的兒子,而我最終居然還是栽在了他們的手里。他有點想笑,但是鼓噪的胸腔維持最后的心跳已經費盡了工夫,他再沒有多余的力氣去牽動嘴角的肌rou。爆炸終于涌到了腳下,男人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從高高飛起的船欄處向后倒去——他在最后一刻終于想起來了,今夜種種似是而非的似曾相識。 是了,八年前他的小師弟從懸崖上墜落時也是這么一個姿勢。 “我才是……”他聽見了海的聲音,近在耳畔。 ——阿祎,未機,我們偷偷溜出去玩吧! “……最愚蠢的那一個?!?/br> 春光正好,駭浪滔天。 第55章 手 76. 駭浪滔天,被打擾了安眠的海神于震怒中降下了他的神威,將要為今夜的血與火的舞臺落下殘忍帷幕。高聳的桅桿傾倒成林,巨帆成了白色的哀旗,在獵獵狂風中為死者祭奠。 人禍的危機已解,天災即將兜頭傾覆。 直到一聲驚雷落下,海連才仿佛如夢初醒,眉目匆匆染上了驚惶,回頭去看那個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那個人。 方停瀾左肩上的血還在流,面上卻朝他露出了一個十足寬慰的笑容?!澳氵@做生意的,”他歪著頭翹起嘴角,“怎么還讓雇主為你擋槍子,再這樣下去我可不付你尾款了?!?/br> “你閉嘴吧!” 剛剛還鋒利如刀的青年如今卻像個氣急敗壞的孩子,他沖過去一把攥住方停瀾的胳膊,“還撐得住吧,我們可能得跳海?!?/br> “不用跳海,海神號船頭有艘小艇,就在前桅右邊的側舷上?!狈酵戦]了閉眼,低聲提醒,“你先去放船?!?/br> “那你怎么辦?”海連問道。 方停瀾示意海連松開自己,他咬牙往后退了幾步,用右手攀住船欄,“我在這等你?!?/br> 對方笑容蒼白,海連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極了:“你他媽放什么屁!”說著,他拽過一捆掛在船頭的繩索,飛快地系在了兩人的腰上,“跟我一起去放船?!?/br> 方停瀾嘴角笑意得更深了:“啊,我認識這種結,是連命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