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造反的熊孩子們
郭趙的師弟還有小徒弟都丟了,他孤身一人坐在小院里,半晌后,從懷里拿出一個盒子,擺弄起了六爻。把分好的四根一組的蓍草全部和在一起,再任意分為左右兩摞,取一根左邊的蓍草夾在左手,之后的步驟和前面的一樣,左右按四根一組分好后,把剩余的蓍草也斜放于旁邊不用,再重復一邊前面的過程,取完剩余的蓍草…… 一旦他久久不從皇帝身上奪回天命,他的能力就會部分喪失,此時距離他拿走小皇帝身上天命不出一月,他的六爻還很準。 蠱,《周易》六十四卦中第十八卦。全卦的內容主要講兒子繼承父業的事。九二:干母之蠱,不可貞。象曰:干母之蠱,得中道也。 郭趙煩惱地揉了揉眉心,吐了一口濁氣。 熊孩子要造反。 …… 人類對未來的期待,是雀躍的夢。 假若一個人提早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一切,會不會對未來感到失望。 最可怕的是他看見過去憎惡的一切,披著未來的外衣又回到面前時,那股對即將到來的已知抱有什么樣的想法? “我覺得郭趙變態了?!惫M下了定論。 他們兩個借宿于一間農村的房子里,燈光昏暗,房子矮小,就像是雨后冒出來的一個蘑菇。 屋內有著說不出來腐朽的味道,炕上鋪著的褥子有幾道灰色的痕跡,不知多久未曾洗過。 這對于郭趙來說極難忍受,他甚至愿意,宿在荒郊野外,也不愿意在這樣的環境里多呆一秒。 但竹葉不嫌棄,她本身就是苦孩子出身,再加上和郭趙一起在外奔波許久,從不挑環境躺上去,疲累勁兒往上涌便昏昏欲睡:“又不是師父害你睡這種環境,你罵他有什么用?” 郭蠱看了她一眼,假使和小孩說實話,她也未必聽得懂。所以他撒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小謊,騙竹葉說,郭趙讓他們兩個去更安全的地方等待。 他必須把竹葉從郭趙上面騙走,為此不惜從南楚抵達北端,用和閻良花商量好的借口留在郭趙身邊,眼看著他對南楚小皇帝下手,終于等到了機會,能夠單獨和竹葉相處。 他怕郭趙找到二人,所以這些天一直在趕路,用謊話去欺騙竹葉,小姑娘天真愚蠢很快相信。 他覺得謊言并不能長期的欺騙一個人,哪怕對方是蠢貨,所以想要試著扭轉竹葉對郭趙的看法。 “你難道不覺得他很奇怪嗎?” “他是挺奇怪,不過你也奇怪,師兄也奇怪,到處都是奇奇怪怪的人,他反而很尋常?!敝袢~打了個哈欠:“晚了一天的路,我快累死了,趕緊睡覺吧?!?/br> 郭蠱厭惡的說:“讓我睡那種床,除非我死?!?/br> 竹葉:“虧得你生在一個富裕家庭,父母縱容,若叫你生在我那樣的家,你恐怕要自殺再投一次胎了?!?/br> 郭蠱咬了咬下唇:“你知道我是誰?” “小氣鬼師叔呀?!?/br> “我姓郭,父親郭璞,晉朝后人。母親張氏,外祖張機,南陽人,醫術精湛?!惫M微微捏了捏拳頭:“我母親自幼習得一手好醫術,嫁給父親仍舊鉆研,并以治病救人為己任。她這一輩子救過很多人,也救了一個不該救的人?!?/br> 郭蠱講起故事來很有懸疑感,勾竹葉睜眼。 “誰?” “一個年輕人。也就是這個人后來推翻晉朝,幾乎將郭姓人殺完,我的太爺爺、爺爺……那些曾擁抱過我的叔叔,還有我意外身亡、從未見過的兄長。母親和父親被他放過,但痛苦一直都在。母親不再治病救人,父親醉生夢死,我從未看見他們露出一個笑臉。母親郁郁而終,臨死前告訴我,別行醫治病,你不知自己會救了誰?”郭蠱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句話。母親的后悔叮囑日日夜夜在他耳邊回蕩,痛苦于他,更像是長輩的傳承,無法拋棄。 竹葉青的臉色發白,試探性的問:“那個年輕人是郭趙?” 郭蠱:“不是。北端的開國皇帝洛克?!?/br> 竹葉茫然:“那這一切和郭趙有什么關系?” 郭蠱的眼底爆發了滔天的怨念:“因為他住在張家,送母親出嫁,知道未來的痛苦卻從未想著拯救。母親救洛克的時候,他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明明知道結局——” 郭蠱厭惡郭趙的居高臨下,他像神一樣俯視眾人,又沒有絲毫的憐憫,他只會說這是原本的命運。 可他卻會因為憐憫不忍而對別人伸出手,原來命運只在他一念之間。張氏沒得救,只是觸動他的憐憫還不夠。 竹葉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想了想道:“師父只是旁觀者?!?/br> “是呀,他不是殺人兇手,我連尋仇都找不到他。他甚至找到了我,對我很好,可你有沒有意識到一點,他可以決定是活著還是死亡,這本身就是很可怕的?!?/br> 大家都是人,他卻能掌控別人的一生,決定生死命運。 竹葉說不出來話,張嘴好半天,小聲問:“師父知道你的想法嗎?” “知道,沒什么瞞得過他。他也不會在意我的想法,我又傷不了他?!惫M也不屑于去隱瞞自己的想法。 竹葉害怕地抱緊了自己的胸口:“那你會報復遷怒他身邊的人嗎?”比如說我。 在一陣微弱油燈光下,四處都是黑暗的,只隱約可見郭蠱半張側臉,下巴一側骨骼鋒利的像是一把刀子,無端叫人慎得慌。 郭蠱皮笑rou不笑地盯著竹葉一會兒,對方看得冷汗直流,這才嗤笑一聲:“沒那個興趣,何況你也不過是個受害者罷了?!?/br> 竹葉嘀咕道:“哪有受害者養的像我這般膘肥體壯?師父有時候是不靠譜的些,糊涂了些,但絕非心很殘忍之人,我活了這么久,就看他殺一個人,還跑到對方面前征求意見。那個南安王同意了,他才借走了命?!?/br> 郭蠱問:“他有跟你說過,他要殺很多個皇帝嗎?” “北國的皇帝是他們自個兒命短,和我師父沒關系?!敝袢~有些抵抗這個話題,反問道:“你想說師父會殺了師兄?我雖然討厭師兄,但覺得可能性不大?!?/br> 郭蠱:“他不會殺白不厭,他救的人殺不了,所以他在等?!?/br> “等什么?” “等白不厭自然死去,閻良花的兒子登基,他了斷南楚?!?/br> 竹葉驟然一寒,噌的坐了起來:“你瞎說,胡言亂語,這么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郭蠱:“因為他忙了這么久的目的只有一個,讓我登基為帝,讓歷史回歸正軌?!?/br> 每一個字兒都像是晴天霹靂,雷聲打得太響,叫著耳根子嗡嗡發暈,聽得直迷糊。 竹葉目瞪口呆,神游天外。好半天他才疑惑的問:“當皇帝有什么不好?你為什么這么排斥?” 郭蠱微微皺眉,到了這個時候,她最關心的居然是這個問題,腦子果然是裝棉花用的嗎? 但他還是回答:“我不想我的子孫后代,被他修正,成為第二個北端南楚?!?/br> 竹葉“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過了好半天以后,她才大叫一聲:“你要和師父對著干?” “對?!?/br> “那咱們兩個是敵非友?” “……果然什么都沒聽進去,對?!?/br> 竹葉攥緊了拳頭,在手心重重一敲:“那我跟你走了,師父會不會認為我投敵?” 郭蠱的腦袋疼得厲害,她考慮的居然是這個問題,真是非同尋常,嶄新的腦子沒用過,應該很值錢吧。 竹葉嘟囔著我可沒投敵,然后躺在臟兮兮的被褥上,慢慢的睡了過去。 郭蠱守在燈邊靜靜坐著,到了后半夜人也犯困,油燈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在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的滅掉,都沒驚動誰。 屋內一片昏暗,竹葉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她腿上都是青紫痕跡,就靠著掐自己一把又一把來提神,動作還得小,省著驚動了郭蠱。 她在后半夜確定郭蠱靠在桌邊睡著后,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鞋,悄悄的就往出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背后陰森森一聲。 “你要去哪?” “師叔,我要找我師父?!敝袢~抹了把眼淚,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我就沒離開過他這么長時間,我想他了?!?/br> 她又不是真的傻,聽到郭蠱那番話就下定決心偷偷溜走,然后回去找師父,結果被發現她就只能扮委屈裝可憐,畢竟師叔是個給小動物喂毒藥的心狠手辣之徒。 郭蠱讓她推開窗戶看一看。 她把一動咯吱響的窗戶推開,要求外邊陰森森一片,正好鄰著樹林兒,那些枝條被風吹的張牙舞爪像是魔鬼一般。 她一個哆嗦,趕緊把窗戶關上,覺得四周一片黑暗,怪嚇人的,趕緊爬上了炕,坐到了郭蠱旁邊,趴在窄小的桌案上,臉埋在手臂窩里,沒在試圖偷偷跑過。 一個膽小的小姑娘哪里逗得了老jian巨猾的師叔? 郭蠱單手撐腮,緩緩的睡了過去,迷迷糊糊想著,閻良花真的有辦法解決不老不死的他嗎? 他沒得選,只能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