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舉著燭臺，行走在狹窄的陡梯上。

    “噠……噠……噠！”

    鞋子踩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階梯從建筑的內部旋轉著通往頂端，從內部的構造看來，這應該是一座塔。

    愛蓮娜卸下了鎧甲，穿上了真理圣殿祭司的長袍。

    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個守衛神殿的虔誠使徒了。

    她外出的時候在衣袍外面套了一層亞麻色的披風防塵，魯赫寶劍依舊不離身，藏在斗篷下只露出一個劍柄。

    愛蓮娜抬著頭, 一步步的朝著上面走去。

    這階梯實在是太高了。

    走到一半，往上看看不到頂端，往下看是一片漆黑就好像根本沒有底。

    愛蓮娜沒有停歇，沒有說任何驚嘆和抱怨之語，也沒有使用超凡力量飛行；她只是一直往上走，向著塔的頂部。

    終于, 她走到了塔頂。

    “嚓！”

    她放下了手上的燭臺。

    她雙手撐在了石頭上，燭火倒影下眸子有些發亮；不過一陣風吹來，那火光很快就熄滅了，化為了一縷縷煙。。

    從這城市的最上方望下去，黑暗里到處都亮著晶燈。

    高低不一的建筑層層疊疊，這些建筑上半截在燈光下閃爍明亮，下半截就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極目遠望，才能看到黑暗里的微弱燭火和魔靈之家。

    建筑之間, 鐵索橋、廊道、隧道貫穿了這座城市。

    這座塔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 曾經圣徒蒂托經過這里的時候，看到這座高塔連接著大海的底端, 高出海面。

    它曾經的名字叫做耶賽爾巨塔。

    它曾經是希因賽王國耶賽爾航道的指路明燈和標志，只不過如今已經罕有人知道這座塔真正的名字, 魔靈們稱呼這里為月塔。

    因為當城內的其他晶燈熄滅的時候，這座塔的燈就會亮起。

    而且它亮的時候，就好像月亮一樣。

    或許還有另外一層深意。

    耶賽爾曾經就被人稱之為月之王子，他的名字就是月色的意思。

    愛蓮娜看著這座城市，看著走出廊道的人，注視著兩個坐在鐵索橋上聊天的身影。

    “這里的人什么都有?！?/br>
    “他們還可以使用奇跡術?！?/br>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他們都知道該做什么，都有著自己的職責?！?/br>
    “所以?！?/br>
    “我回來, 只是為了回到故鄉？”

    愛蓮娜跨越了空間的距離，跨越了時光的距離，終于回到了故鄉魔淵王城。

    但是回來之后，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我回來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這里沒有敵人，沒有危機。

    愛蓮娜看向了自己的劍，她最擅長的武器；她能夠與金屬和寶劍、長槍融為一體，她能化身金屬泰坦，她與生俱來就有著搏殺的天賦。

    如果面前是敵人，那么再強大的存在她也敢揮劍。

    不論對方多么強大，她也可以和對方戰斗至最后一刻，哪怕化為血rou泥塵，她也要斬下對方一條手臂。

    哪怕是人間的諸神，那些號稱神話的存在。

    在她的眼中，只有一位神明。

    那就是因賽。

    萊德利基是她的祖先，她傳承于萊德利基王的長子血脈。

    但是這里不需要她的劍，需要她的只有一座神殿；愛蓮娜最后找到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但是至少能夠說服自己。

    “或許本來沒有意義，或許回來就是一種意義?！?/br>
    “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br>
    “安寧，祥和，穩定?！?/br>
    “對于大家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br>
    愛蓮娜在耶賽爾巨塔站了一小會，就準備下去，但是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看向了另一頭。

    她繞過了撐起大型晶燈的基座墻壁，來到了塔頂的另一頭。

    那里有一個陌生的魔靈。

    他正靠在墻壁上休息，好像睡著了，躺著一動不動。

    在魔靈的身旁放著一個奇怪的機器。

    那個機器有著一雙翅膀，有著鏈條結構，有著輪子，后面還有一個扇葉。

    隨著愛蓮娜的目光看了過來，那躺著的金屬人偶感覺到了什么，突然動了一下，立刻抬頭看向了愛蓮娜。

    發現對方是誰之后，他用手掰了掰有些睡歪了的頭，面向她正式說道。

    “原來是使徒愛蓮娜大人??！”

    愛蓮娜看著那部機器，問對方。

    “你在做些什么？”

    魔靈看到愛蓮娜對自己的作品感興趣，立刻站了起來，向著愛蓮娜介紹。

    “這是我制造的一部機器，只不過我還沒想好它叫什么?！?/br>
    魔靈人偶擺弄著上面還沒裝好的鏈條，還有踏板。

    “看！”

    “只要踩空踏板，鏈條就會轉動，帶動后面的輪子?！?/br>
    “緊接著，最后面的扇葉就會轉動起來?！?/br>
    愛蓮娜：“然后呢？”

    魔靈激動的說道：“然后？”

    “然后就可以飛起來了呀?！?/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格外輕松，帶著一絲炫耀。

    仿佛在說。

    這么簡單的原理，這么明顯的東西。

    你竟然看不出來？

    曾經的愛蓮娜或許能夠輕易看穿這樣東西的原理，可是如今的她幾乎遺忘了所有。

    愛蓮娜根據他的話，又看了一遍這個古怪的機器，雖然還沒弄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是她似乎明白了對方想要制造什么。

    “原來你想要造一個會飛的工具?！?/br>
    “只是這里就這么大，走路就可以了，會飛有什么用呢？”

    魔靈搖頭：“當然不是用在城里的，而是用在外面的?！?/br>
    “我要乘坐著它飛起來！”

    “飛出這片黑暗！”

    “躍出那無邊沙海?！?/br>
    愛蓮娜聽到魔靈的話之后，眉眼上終于出現了感興趣的神色。

    她往前走了兩步，魔靈的身形有些矮小，比愛蓮娜足足矮了兩個頭，只能到她的胸口。

    加上愛蓮娜本身的氣勢就凌人，讓魔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兩步。

    這樣，距離又變成一樣了。

    對方直接靠在了墻壁上，就好像面前是什么洪水猛獸。

    愛蓮娜停下了腳步：“沒事，我對你說的這個東西有些興趣?！?/br>
    “但是我有一個疑惑，你該怎么跨越外面的風暴呢？”

    “不論是你的這臺機器，還是你本身，都不可能穿過那片可怕的風暴?！?/br>
    人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很怕面前的使徒愛蓮娜，就好像本能一般；仿佛很多年前對方就是這樣氣勢洶洶的朝著自己走來，而他就好像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

    不過愛蓮娜一問起問題，他立刻站得筆直，如同受訓的士兵一樣一本正經的回答。

    “我早就發現了?！?/br>
    “每一次城池浮上去的時候，風暴不會立刻出現，有很短一段時間的空檔?！?/br>
    “而且風暴是從內部開始形成的，然后向外部蔓延，將外面的一切向外部推去?！?/br>
    “所以?！?/br>
    “我只要算準時間，提前出發?！?/br>
    “在那一瞬間沖出城去，只要我夠快的話，一定能夠沖出去的；甚至初始形成風暴的壓力，還會幫助我將我給推出去?！?/br>
    魔靈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和計劃，聽上去有些冒險，但是又讓人覺得有些心動。

    愛蓮娜問他：“萬一沒有沖出去呢，那不是把命給搭上了嗎？”

    他說：“我覺得成功率很大，起碼值的一試了?！?/br>
    他面對愛蓮娜，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而且?！?/br>
    “目前我的飛行器從來就沒有飛起來過，連這片黑暗都沒有飛出去過，更別說其他的了?！?/br>
    “先讓它飛起來再說吧！”

    愛蓮娜看著他的機器，說了一句。

    “我很喜歡你的想法?！?/br>
    魔靈人偶激動了起來，愛蓮娜的這一句話好像擊中了他內心深處，他非?？释麆e人的肯定。

    尤其是，這個是愛蓮娜。

    “愛蓮娜大人！”

    “您也覺得我們應該走出去，是不是？”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們為什么要留在這里??！”

    “我們曾經有著很多座城市，有著很多很多同伴，為什么現在要守在這里?！?/br>
    愛蓮娜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激動，他看到自己的時候都沒有這么激動，卻因為自己認可他的想法而手舞足蹈。

    但是魔靈所說的話，卻讓愛蓮娜意動。

    她問對方：“你這機器什么時候能夠做好？”

    “需要我幫助你么？或者說你缺少什么東西？”

    魔靈人偶要的只是認可，他此刻干勁十足。

    “不！”

    “我什么都不缺，我早就計劃好了?！?/br>
    他擺弄著自己的包，拿出了一樣又一樣工具。

    “很快的，很快的，我很快就能做好?！?/br>
    “我早就設計好了，零件也都制作好了，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在這里組裝起來?！?/br>
    “因為這里是城內最高的地方，最適合起飛的地方，我準備在這里搭建一個臺子，從上面飛下去?！?/br>
    魔靈人偶喋喋不休：“愛蓮娜女士！”

    “到時候我會給您看，看著我乘坐著它飛起來，飛向天空?！?/br>
    魔靈人偶不自覺的，喊出了這個稱呼。

    愛蓮娜女士這種稱呼，一般人是不會這樣稱呼她的，也沒有資格這樣稱呼她。

    除非這個人和愛蓮娜曾經有著很熟悉的關系。

    是她曾經的學生，或者是晚輩。

    例如原罪邪神肖。

    這位曾經的真理圣殿第三代學徒，他就稱呼對方為愛蓮娜女士。

    魔靈人偶動作之間，愛蓮娜突然看到了他的手上有著一個印記。

    這個印記出現的一瞬間，愛蓮娜就注意到了。

    真理圣殿的印記。

    這些魔靈在轉化的時候，身上都保留了很多曾經的東西，仿佛在告誡他們自己有些東西是不能夠遺忘的。

    這個印記能夠證明很多東西。

    或許。

    很久以前，他也曾經是真理圣殿的學生，其中的一名祭司。

    有可能，還是愛蓮娜親自教導的學生。

    愛蓮娜問魔靈：“你叫什么名字？”

    魔靈回答：“雷！”

    雷，指的是閃電引起的爆炸聲。

    愛蓮娜抬起頭，看向了頭頂的黑暗。

    “雷？”

    他是真的叫這個名字，還是在說自己想要化為雷霆撕裂頭頂上的黑暗。

    面前這個人，會成為從黑暗之中傳來的雷聲嗎？

    ----------------------

    愛蓮娜回到了因賽神殿，但是她一直都記得關于雷的事情。

    打掃神殿，禱告的時候，她有的時候會在想。

    雷的飛行器制造好了嗎？

    這一天。

    外面突然傳來了躁動，王宮之中的衛兵全部沖了出來。

    一個又一個魔靈人偶從建筑內走向了高處，看向了天空。

    一架奇怪的機器從耶賽爾巨塔上飛下，開始的時候搖搖晃晃，但是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它盤旋在城市之中，時而落下，時而飛高。

    在城市的上空轉了一圈又一圈。

    “看??！”金屬人偶們指著天空，發出嘆息聲。

    “是雷那個家伙，他又在制造他那個什么機器了?！庇腥丝吹搅藱C器上的人，立刻認出了對方。

    “完了，他肯定又會被衛兵懲罰的?！庇腥丝吹搅诵l兵從王宮里排著隊走出。

    名為雷的魔靈人偶用力踩著腳踏板，控制著自己的飛行器飛翔。

    機翼掠過風間，后面的扇葉在快速的轉動，發出嗡嗡聲。

    這個黑暗之中的世界也是有著空氣的，從四面八方會有著如同呼吸一般的聲音，風便是自那里而來。

    雷感應著風的方向，調整著自己的飛行器，不斷熟悉著這臺機器。

    他激動的大喊。

    歡呼、雀躍。

    “喔嚯！”

    “我飛起來了~”

    “我終于飛起來了！”

    “我可以出去了！”

    最后，他盤旋在城市的中央，對著下面的大喊。

    “愛蓮娜女士！”

    “偉大的愛蓮娜女士，因賽神的使徒?！?/br>
    “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我制作好了這臺機器，我將會于本月的最后一天真正起航?！?/br>
    “到時候，請您一定要來觀看??！”

    雷高興壞了，也興奮壞了。

    聲音帶著顫抖，就好像一個撒歡的孩子。

    但是，當他落下的時候。

    一群衛兵人偶立刻包圍了他，然后向他表示，他因為違反了城中的禁令而被逮捕，并且會被關上三天。

    他因為過于靠近王宮和倒金字塔，而被懲罰。

    幸好，他沒有直接從倒金字塔上方掠過，所以也算不上什么大罪。

    他好像也知道這個。

    被衛兵抓走的時候還嬉皮笑臉，滿不在乎。

    谷芢

    他知道對方會關他多久，也知道自己很快會被放出來。

    他被抓捕的時候，完全沒有被逮捕的自覺，好像一個英雄一樣向周圍的人揮手。

    “看吧！”

    “我會成功的，我會飛出去的?！?/br>
    “我要活在太陽的底下?！?/br>
    “到時候我還會回來，會告訴大家外面是什么樣的，會告訴大家活在陽光下面的感受?！?/br>
    神殿之中，愛蓮娜的精神力釋放出，遠遠就看到了雷的一舉一動。

    看到他的出格之舉，只是嘴角揚了揚。

    不過當看到雷真的飛起來的時候，愛蓮娜還是很為他高興的。

    不茍言笑的她竟然笑了，或許是因為她在這個魔靈人偶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親切感。

    她打算。

    哪怕最后雷真的被困在了風暴之中，她也會出手將他救回來的。

    這個時代的一個月比曾經第一紀元要少很多天，不過魔靈之國內部有著一套自己的時間計算方法。

    每個月的最后一天，這座埋藏在無盡沙海最底部深處的城市都會浮上去一次，也就是之前奧蘭所看到的景象。

    很快，這一天就到了。

    耶賽爾巨塔頂部，雷正在檢查著他的飛行器。

    直到最后，他也沒給自己的機器起一個名字，他好像有著很嚴重的選擇困難情況；而名字又不像數據和機器，很難稱得上那個比哪個更好，他根本選擇不過來。

    還是愛蓮娜說了一句，就叫飛行器。

    雷雖然覺得這個名字太普通了，但是在偉大的愛蓮娜女士面前，卻又不敢說出不好這兩個字來。

    于是飛行器的名字也就定下來。

    “這里應該還可以改進一下，這里應該加厚一點，這個當初計算得有些不太精確?！?/br>
    “來不及了，只能這樣了?！?/br>
    “應該夠用了?！?/br>
    雷一邊檢查著自己的機器，一邊不斷的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他和大多時候什么都不說，臉也總是很嚴肅的愛蓮娜完全是兩個風格。

    愛蓮娜仿佛覺得他有吵鬧和碎嘴，所以主動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想要出去？”

    “是從一開始就想要出去，還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事情？”

    雷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抓了抓自己的鐵腦殼。

    “為什么？”

    “好像突然間就涌出了這種想法吧！”

    雷扭過頭，看著愛蓮娜咧開了嘴巴，他似乎是在笑。

    “但是一出現之后，就完全克制不住了。

    “有一天我走在廊橋上，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就突然生出了這個想法了?！?/br>
    金屬人偶站了起來，抓著工具向天空伸出了手。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激動的說道。

    “快看??！”

    “是光?！?/br>
    “那光將我淹沒了，那光真的好亮，好溫暖，是這樣的璀璨?！?/br>
    “在光的力量下，黑暗是如此的不堪一擊，被瞬間撕裂擊破?！?/br>
    “我當時就想，我為什么要居住在黑暗里？”

    “我要去外面，我要活在太陽底下?！?/br>
    女騎士：“這里不好嗎？”

    “雖然這里暗了一點，很難看到陽光?！?/br>
    “但是這里什么都有，這是一片沒有煩惱沒有危機的樂土?！?/br>
    雷搖了搖頭：“我可以忍受這里的黑暗的，如果……”

    “我不曾見過陽光?！?/br>
    “可是當那束光照在我身上的時候，就不一樣了?！?/br>
    “我不能夠再活在黑暗里了?！?/br>
    雷收起了工具，裝進了自己挎著的包裹之中。

    這個時候，異常出現了。

    整個城市好像在發生著微顫，似乎在移動。

    雷立刻就明白將要發生什么了，他等待了很久的機會終于到了，他耗費了漫長的時間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登上了自己的飛行器，將自己綁在了上面，對著愛蓮娜說道。

    “愛蓮娜女士！”

    “我要出發了?！?/br>
    愛蓮娜仿佛依舊在思考他剛剛所說的話，此刻才抬起頭來，對著他說了一句。

    “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不一定所有人都這么想?！?/br>
    雷：“所以現在，飛行器上只有我一個人?！?/br>
    “不過在我回來的時候，會有更多的人的?！?/br>
    “他們不想離開，只是因為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的?！?/br>
    “想要過得更好，想要追尋陽光，想要美好的未來，這有什么錯？”

    雷這個時候完全不像是一個跳脫出格的少年，真的變成了一位真理圣殿的祭司。

    “不去做，只是因為不敢想罷了?！?/br>
    雷坐在飛行器上，用力拍了拍胸脯：“現在，我就是在告訴他們，應該這么去想?！?/br>
    飛行器順著搭建的臺子，從耶賽爾巨塔之上滑下。

    飛行器在城市上空盤旋了一圈，雷坐在飛行器上朝著耶賽爾巨塔上的愛蓮娜揮手。

    愛蓮娜站在塔上看著他，那視線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他繞著巨塔飛翔，拐到了一個節點。

    然后。

    飛行器就開始向著高空攀升。

    雷用力的踩著踏板，身體都開始前傾。

    “快一點……快一點……”

    他的眼神里滿是期待，看向高處的黑暗。

    雖然現在整個世界依舊還是黑暗籠罩，但是他知道。

    很快。

    光明就要降臨了。

    他要沖破黑暗，前往一個光明的世界。

    “快！”

    “門要打開了?！?/br>
    雷直接喊了出來，他自己很快就要撞上了高處的那層壁障，如果出口還不打開的話；但是他好像已經算好了門什么時候會開，絲毫沒有畏懼。

    終于。

    高處打開了一扇門，而且還在不斷的擴大。

    第一束光芒從頭頂上照射下來，撕破了無邊的黑暗。

    光芒照在了雷和他的飛行器上。

    這個時候他就是黑暗里唯一的主角，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于他。

    他沖破了那扇門，出現在了外面的世界。

    雷抬著頭，沐浴著那刺眼的光芒。

    他躍出地平線，看著太陽底下的世界，看著無邊的金色沙漠。

    天上的云彩是白的，大地是沒有邊際的。

    這個世界沒有界限，你可以向著一個方向，無限的前進。

    他嘴巴張得大大的。

    “外面的世界?！?/br>
    “我出來了?！?/br>
    他沒有停下，而是加快速度往前沖，他要在風暴變得強烈之前，沖到外層去。

    他滿懷著期待，他相信自己會成功。

    他想象著外面世界的畫面，想象著自己再一次回到魔靈之國的場景。

    只是。

    在他脫離了魔淵王城的邊緣，突然就停下了動作。

    他發現自己不能動彈了。

    如同一部失去了動力的機器。

    他的身體僵硬無比，就好像被凍住了一樣。

    他頭顱僵硬的看向了自己的身軀，原本光滑發亮的金屬人偶軀殼上浮現了銹蝕的斑痕。

    銹跡一層又一層凝結，而他的意識也越發模糊。

    “誒？這是怎么了？”

    “我的身體……”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雷有些不明白，這種情況他之前從來沒有預料到。

    但是他大概明白。

    自己失敗了。

    雷扭頭看向了黑暗之中的城市，仿佛想要看一看那巨塔上的身影。

    他很在乎，對方有沒有對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是距離的太遠了，他什么也看不見。

    他有些難過，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丟臉了。

    “偉大的愛蓮娜女士！”

    “我讓您看了一場鬧劇?！?/br>
    話音落下，雷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飛行器還沒來得及沖入那風暴之中，就從天空開始墜落。

    雷成功的沖上了天際，成功的向這座城市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如同一道驚雷。

    但是，也僅僅只是雷聲。

    哪怕是一瞬間照亮世界的電光，都沒有。

    ----------------------

    飛行器從高處滑落。

    掉落在了浮上地面的城市的邊緣。

    外面恐怖的風暴肆掠，黑色的颶風吞噬一切，一道道恐怖的影子在黑暗颶風之中游離。

    飛行器墜落的一瞬間，愛蓮娜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城市的邊緣。

    她走到墜毀的飛行器前。

    飛行器已經斷成了好幾截，遍布著銹跡的金屬人偶淺埋在黃沙之中。

    愛蓮娜從黃沙里挖出了金屬人偶，抱出了身材有些嬌小的雷。

    就好像抱著一個睡著的孩子。

    愛蓮娜拍去了他身上的沙子：“風暴和黑暗不能阻攔住你，阻攔你的是其他的東西?！?/br>
    “雷！”

    愛蓮娜已經準備好了當雷陷入風暴之中的時候，將他從風暴之中救出來。

    但是她和雷一樣沒有想到。

    真正阻擋他們離開這里的，并不是那黑色的風暴。

    她將雷放在了他心愛的飛行器前，靠在了飛行器的側翼，緊接著又去找到了他的工具包。

    但是在找工具包的時候，愛蓮娜突然踢翻了什么東西。

    “啪嗒！”

    愛蓮娜看了過去，才發現是一架殘破不堪的飛行器殘骸。

    剛剛她踢中的。

    就是飛行器的左翼。

    并不是剛剛墜落雷的那一架，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墜落在城市邊緣的。

    它大部分都被掩埋腐朽，只剩下一只機翼裸露而出。

    這里是城市的邊緣，是非常危險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愿意來到這里。

    愛蓮娜意識再往遠處掃去。

    就又看到了黃沙之下，埋藏著好幾架飛行器的殘骸。

    愛蓮娜突然明白了。

    雷不是第一次駕馭著飛行器離開這座城市。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一次，真正的離開黑暗之中。

    愛蓮娜的目光看向了魔靈之國深處，看向了那座倒金字塔。

    “金字塔！”

    ----------------------

    片刻的光芒之后，魔靈之國又重新落入了黑暗深處。

    黑暗里。

    倒金字塔散發出一圈圈光芒，那光芒掠過了躺在耶賽爾巨塔上的人偶身上。

    人偶身上的銹跡褪去，死寂的腦海深處，重新閃耀出了意識的火光。

    良久后，人偶一點點動了起來。

    “??！”

    “??！”

    “呀呀！”

    他張開嘴巴，就好像一個孩童一般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良久之后，他才有了一個大概的意識，他亂動的時候，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真理圣殿印記。

    “我……我……是”

    “我是雷?！?/br>
    但是除了這句話。

    他連其他的話都不會說了。

    金屬人偶站了起來，從塔頂往下走去。

    他感覺到。

    遠處，城市的中央。

    有著什么在吸引著自己。

    他會再度回到神殿，重新從文字石板上學習文字。

    然后回到自己的工坊，重新學習一遍刻在魔靈軀殼深處的神術。

    他會重新結交朋友，重新認識這個魔靈之國，重新聽到那些古老神話和傳說，聽別人講述關于金盔魔淵騎士和神之使徒的故事。

    或許有朝一日。

    頭頂上照射下來的光芒灑在他的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會發出震撼的聲音，手舞足蹈的大喊。

    “快看??！”

    “外面有光，好明亮的光?！?/br>
    “這光太漂亮了，溫暖、璀璨、閃耀，我要去看看它是從哪里發出來的?！?/br>
    這就是名為雷的魔靈人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