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趕了這么遠路，肯定既餓又累，早些吃了回去歇著吧?！?/br>
    同桌飯畢，眾人散去。昭彥又央著要與傅明和靳以一道睡。

    傅明牽住昭彥的手，笑道：“好，咱們一起回芳滿庭?！碧ь^問靳以：“爺要一同去嗎？”

    靳以走上前，在他耳邊回一句：“自然。明知故問?！?/br>
    傅明臉微熱，卻道：“怎是明知故問？說不定爺久不見舊人，要前去相會呢！”

    “你這么說，可見我前面那番用心是白費了?！苯砸嗖挥X失笑，“堂堂明公子，怎么也說這樣的話？”

    傅明臉色仍紅，卻也忍俊不禁，“我說什么樣的話？爺若聽著不喜歡，往后我不說便是了?！?/br>
    靳以搖頭笑回：“你愛講便講吧，我聽著沒有不喜歡的。只是，你莫要多想，我心中是什么意思，你是清楚明白的?！?/br>
    “爺是什么意思，你不說，我如何知曉？”

    “你確定要我當著彥兒的面說？”

    傅明忙搖頭，昭彥卻仰著脖子問道：“爹爹們要說什么？為什么不能當著彥兒的面說？”

    傅明羞窘，忙牽著昭彥加快了步伐，轉移話題道：“彥兒這些日子都學了些什么？”

    昭彥便聽話地將月余所學一一道來，靳以在他們身后緊跟著，眼中是不自覺流露出的nongnong歡欣。

    翌日靳以早起上朝去了，昭彥也要去族學里聽先生講課，傅明暫且無事，便在芳滿庭中將翠微山中所見記錄下來，趁著記憶尤新，預備再繪幾幅圖。

    前面來人傳話說周家少爺來訪。

    兩人見了面，還未落座，周承衍便道：“總算是盼回來了！不過明哥你昨日方回，我今日便登門了，沒有耽誤你休息吧？”

    傅明笑回：“怎會？你這么早便來，可見是看重我這個朋友了?！?/br>
    “正是如此?！敝艹醒艿?，“明哥此回隨信王去翠微宮避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兒，講來聽聽？”

    傅明挑了幾樣說了，周承衍聽說傅明排了一場唐大曲，驚喜不已，說道：“改日咱們也將人找齊了來排演吧！”

    “百多個技藝精湛的樂師與歌舞伎，可不容易找齊?！?/br>
    “咱們找燕樂與慶孫一同湊班子，有他倆，湊齊這些人不難?！?/br>
    傅明卻仍是搖頭道：“這大曲，源自宮廷。咱們私下里排演不合規矩，還是罷了?！?/br>
    周承衍聞言，明白過來，面露遺憾神色，說道：“可惜了，竟無緣得見。我也罷了，若是讓慶孫知曉了，還不知要如何捶胸頓足呢！”

    傅明笑道：“他不在，你且編排他吧。不過，此事既然要作罷，還是莫讓他知曉的好?！?/br>
    周承衍點頭，看著傅明，待傅明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才說道：“明哥，我覺著，你似乎變了些許？”

    傅明問道：“變了？如何變了？”

    周承衍將人細瞧了許久，回道：“我也說不上來，不過，總之是變得更好看了，極富魅力?！?/br>
    傅明啞然失笑道：“你且胡說，拿我尋開心呢！”

    “我可沒有胡說?！敝艹醒懿挥嘟忉?，便說及其他，又邀傅明改日再與眾人齊聚，傅明應下了。

    周承衍尚有他事在身，不便多留，喝了傅明親手調的一盞茶后，依依告辭而去。

    晚間靳以才從衙門回來，沒回自己院子，直接來到芳滿庭。

    傅明讓廚房重新備了飯菜，陪著靳以用了些，又替他寬衣梳發，待他放松下來，兩人坐在檐外竹榻上納涼說話，旁邊燃著驅蚊的香草，卻有幾只流螢毫不在意那縷青煙，在低空中上下飛舞，與天上稀疏的星子遙遙相對。

    傅明問靳以，離京這么久，堆積的公務可還忙得過來，靳以問傅明日里都做了什么。兩人說了些體己話后，靳以告知傅明：“象賢兄自請去涼州守疆，朝廷已批準，再過幾日他便要啟程了?！?/br>
    傅明頗覺驚訝，“怎地忽然便自請守疆了？”

    靳以回道：“這些年涼州邊境雖尚算太平，但也暗流洶涌。象賢兄本就是有志之人，自請守疆，也是為尋得立功的機會吧。再者，常留朝中，終究無用武之地，總歸是要他去的?！?/br>
    “既是如此，咱們與他好生道個別吧?！?/br>
    “嗯?！苯缘?，“你也莫要難過，聚散有時?！?/br>
    傅明道：“我亦知聚散有時，不過好不容易再聚了，散起來倒是快。短的總是聚，長的總是散?！?/br>
    靳以道：“人各有志，你們不能同行，自然是聚少離多。但我倆總是能夠長聚的?！?/br>
    傅明聞言，臉上笑意淺露，“爺說得是?！?/br>
    抬頭望天，星辰漸密，多少星粒逐漸靠攏又遠離，而有些如參辰與商星，永不相會，更有些一剎隕落，就此湮滅。

    傅明與靳以相依偎，傅明問道：“有一說法乃是死者會化為天上星，也有一說法是天上一星是地上一活者，人死星滅。爺認為呢？”

    靳以略低首，看向傅明，忽地笑道：“這些說法我都不信，我只覺得你是我眼中星?！?/br>
    赳赳武夫驀然講出這樣一句，久久回響在傅明耳中心間，令他再難思及其他，縱使如何敏捷善言，卻是無話可對。

    讀盡詩中風月篇，都不及此人一句，原來情滋味，須得親自嘗過，才知究竟是如何銷魂。

    傅明在靳以懷中久久無言。荷葉上一滴水珠悄然滑落，墜入池中鏗然作響，傅明回過神來，再抬頭看時，玉繩低轉，方知時光暗移，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