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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兔心細,暗自觀察他,覺著他們小殿下應當的確只是單純地睡了一覺,開曜神君還不至于無恥到那種地步。 “我討厭他?!弊P沒再說什么,只丟下這一句,轉身埋進水中,拒絕與任何人再交流。 九重天上,開曜神君將此景盡收眼底。 他雙眼中的春花,頃刻間便敗了。那汪秋水,也已快要干涸。 誰也不知道,第九重天上的元無宮,有處地方,他可以瞧見天下萬物,是的,包括天帝的寢宮。 這便是他作為開天辟地的頭一位神明被天地給予的最大恩賜。 可他此時寧愿沒有這份恩賜。 一千多年前,不知歲月的時光長河里,他從未利用過一次這份恩賜。天底下,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特地去多看一眼。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便是代替孕育他的天地,管理這世上的一切。世人說他一板一眼,說他古板不通情理。 的確如此。 可他又何須靈活變通,又何須知曉感情? 他明白那些又有何用? 他作為天道的執掌者,生來本該無情無義。 他此生頭一回受到觸動,是兩千多年前,當時的天帝泱與愛人鏡公子又要被他代表天道棒打鴛鴦時,他們倆的孩子,那樣小,又那樣弱,卻用力朝他噴火,質問他“為何你要如此對我們?。?!壞人?。?!”,那個孩子,說他是壞人。 那瞬間,他被孩子眼中純粹而又干凈的怒意刺中。 他也頭一回想要自省,自省自己,是否真的是壞人? 自省的結果是,他是否為壞人又有何妨? 興許因為世人對他總是懷有崇敬的眼神,那頭一回出現的憤怒,他深深印到腦中。 當然,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 直到一千多年后,那孩子飛上天,接過他父親的尊位繼任為帝,他們第二回 見面。那孩子迎面而來,抬眼朝他就是一個白眼。 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遺憾。 他明明想要看看他,看看那個孩子眼中的眼神長大后是什么模樣。 隨后的一千多年也不知是為何故,一切漸漸偏離軌道,他一次次地站在此處往下看。 他是執掌天道的神,掌握全天下的規矩。 他卻忘記了自己的規矩。 天始終是陰的,偶爾有雨絲飄落,即便不看,他也知道,那個孩子至今沒有歡顏。 他寧愿那孩子每次來燒元無宮,燒得高興了,再笑嘻嘻地騎著老虎、抱著兔子回去,滿湖里地追著錦鯉跑。 也罷,也到了要抉擇的時候。 他身為天道執掌人,他比誰都明白,他早已犯下大罪。 這次倒是個契機,興許是天道也在提醒他,選擇了這樣一個重要的時刻。 隔日一大早,云望臺便擠滿了諸位神仙,大家伙兒為了瞧這熱鬧,興奮得一夜未睡呢。 祝汸也一夜未睡,他是悶悶不樂害的。 他不想去瞧熱鬧,卻很擔心,到底是派了阿兔去打聽。 開曜神君來得不早也不晚,他來時,神仙們差點兒要歡呼了。雖說他們都覺著,開曜神君完全不需要給他們交代,但這些上神的秘辛,誰不愿多聽哪?! 況且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開曜神君??! 滿天庭的神仙幾乎都來了。 開曜神君一襲白衣而來,眼中依舊是春花與秋水,面上也依舊是冷寂與平靜。 他站在云望臺中央,朝眾仙看了眼,眾仙不覺便安靜下來,開曜神君開口,沒有任何波動地平緩說道:“開曜失德,有違天道,自降懲罰,即日下凡歷劫?!?/br> “……………………” 他說完后,眾仙嘴巴都張得大大的,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再相互對視,有些沒明白,如今偷個情就要歷劫去了?!天規竟已嚴厲至此! 開曜神君無需人明白,也無需再多做解釋,他再道:“歷劫期間,元無宮中事務暫由和鈴與齊光代為處理,與往日無異。望諸位以我為戒,謹遵天道,天道永在?!?/br> 說罷,開曜神君微頷首,回身就不見了。 嘩——神仙們立刻沸騰了,其余八位神君自是立刻去找開曜問話,開曜閉門不見。 弄影仙子等熟悉的人也自是去詢問,毫無音信。 祝汸聽到阿兔帶回來的消息,傻呆呆地不可置信地問:“真假?” “他當著眾仙的面說的……應當是真的?”阿兔也很懵,不過是衣衫不整地在仙葩園里睡了一覺,便要歷劫去?開曜神君的自我要求也太高了吧。 “那,那,那他把我騙到那里和他躺一塊睡覺是為了什么?!”祝汸已經單方面認為這些都是開曜安排好為了報復他的,“有陰謀!一定是有其他陰謀!”話雖如此,祝汸的注意力到底是被轉移了,天上烏云也終于散了些,祝汸拉著阿兔和小虎,嚴肅分析開曜老家伙的真實目的。 開曜站在樹下湖前,淡淡吩咐:“你們跟隨我多年,知道如何處理?!?/br> 和鈴從不違抗主人的命令,聞言很不解,到底問出口:“神君,這是為何?何至于此?” 開曜不多做解釋,繼續吩咐:“我走后,你們挑份禮物給弄影送去,說我謝過她?!?/br> “神君——” 開曜繼續道:“你那只仙鶴膽子太小,別嚇著他?!?/br> “…………”即便是此時,和鈴還是不由暗自嘀咕,小仙鶴膽子小是被帝尊嚇的啊,剛化形頭發就被燒了,到底是誰嚇誰……怎能這樣顛倒黑白呢……不過她還是應下,再問,“神君您,真要走?何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