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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我?”方祈沒察覺季云崔的異樣,只是眉頭擰得更深了些。然而他臉嫩,再怎么擰,也擰不出上位者們凜凜威壓的氣勢,生氣的樣子倒有幾分可愛,“真是有什么樣的人就有什么樣的朋友?!?/br> “咳咳,你說的,是狐朋狗友?還是一丘之貉?”季云崔回過神來,揉揉鼻子,笑得有點尷尬。 方祈撇撇嘴,沒答話。 “罷了,看你這么小,又忙了一晚上,我就不跟你要錢了,”季云崔跟沈孟虞說要加錢,也只是一時戲言,他見方祈不想搭理他,索性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看你這樣子,大概是沒偷到人吧?罷了,你且站過來些,這些胭脂水粉都送你好了?!?/br> “胭脂水粉?”方祈前趨幾步,走近燭臺,他低頭向那鏡臺上擺放的妝奩看了一眼,好奇地抬頭看向季云崔,“你要用……咦,你有點像……” “嗯?”季云崔剛從妝奩中挑出勾眉用的黛筆,聞言只是疑惑地看向方祈。 方祈一手抱胸,一手托在下頜處,他圍著季云崔轉了幾圈,突然嚴肅地沉吟起來:“你讓我想想啊……” 季云崔滿頭霧水,只是他對這小賊頗有幾分好感,遂只能握著毛筆乖乖站好,任方祈上下打量。 方祈轉了三圈,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點什么,他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荷囊,伸手探進去摸了半天,總算將那一枚花鳥云紋香囊從底下摸出來,拎在手上拿給季云崔看。 他驚喜道:“你是雀兒姑娘的哥哥嗎?看,這枚香囊你可識得?” 季云崔接過香囊,也是十分詫異。 他將那香囊舉到鼻下,輕輕嗅了嗅上面稀薄地近乎消失的香氣,驚訝道:“這是雀兒的東西,怎么會在你身上?” “那還用說,自然是雀jiejie送我的了!”方祈挺挺胸,又生怕季云崔不信,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才不會偷女子的東西!” “你是……”季云崔此時也回想起自己妹子數月前來信中的內容,看向方祈的眼中也多了幾分喜色,“你是雀兒在荊州遇到、路見不平救了她的那位少俠?” “嗯!”二人對上暗號,方祈興奮地點點頭,不禁學那戲中大俠相遇時的場景,豪爽地向季云崔抱拳長揖,算作見禮,“原來你就是雀jiejie時常提起的那位哥哥呀,在下久仰久仰?!?/br> “小兄弟毋需多禮,快快請起?!奔驹拼蘅此麆幼骱眯?,索性也像戲里演的一樣,故意拖長了聲音,伸手一扶方祈,禮賢下士。 二人抬頭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有季云鸞和沈孟虞這兩層關系在,季云崔和方祈之間就好像多年未見的老友,這才堪堪說了兩句話,就恨不得能勾肩搭背地一道去東市喝酒,西樓聽戲,不談國事,只聊風月。 好在季云崔還記得沈孟虞的交代,也記得他們刻下還是在虎狼環伺的皇宮里,若想要喝酒聽戲,須得先想法子出宮去。 “罷了,雀兒的事改日再提。你先坐下,我給你上妝?!奔驹拼迯纳砗筇叱鲆粡埛降?,示意方祈在凳子上坐下來,聽他吩咐。 “方才那戲也是你唱的?”方祈心情大好,遂乖乖地坐過去。他拿起一盒胭脂,又看看季云崔手上的黛筆,略有些疑惑,“你不是將軍嗎?為何還會上妝唱戲?” 季云崔將方祈頭上的發髻解開,松松揉亂少年這一頭茸茸黑發,一邊為他勾眉,一邊笑道:“誰說將軍就不得擅長這些?我不僅能吟會畫,我還寫過幾個當紅的戲本子呢?!?/br> 方祈猛地轉頭,季云崔手中的黛筆直接擦著他的眉心而去,畫成一道一字橫眉。 被畫之人毫無察覺,直接頂著這一副滑稽的妝面,激動地蹦起來,伸手就來扯季云崔的袖子:“戲本子!我最喜歡說書聽戲了!你寫過什么?說不定我曾聽過呢!” “誒誒誒你別亂動?!焙貌蝗菀装粗狡淼募绨?,把少年按回凳子上,季云崔可算知道沈孟虞偶爾提起這小賊時流露的無奈究竟是什么意思,心里也為他鞠一把淚。 被這樣一個活潑的少年天天在耳邊叨擾,就沈孟虞那個一心向佛的性子,想來也忍得很辛苦吧。 不過他倒沒這般煩惱。 “這位爺您請坐,容在下細細道來,”季云崔笑著拿起粉盒,用鉛粉去遮方祈印堂處的黑印。他一邊遮,一邊清清嗓子,再度唱起來,“這最有名的一出嘛,當是兩年前寫的《梨園淚》。且看她弦兒未挑,眼兒一拋,流珠碎玉琴傾倒;卻道是紅顏易老,云鬢暗搔,鶯腸聲斷離宮調……” “早念昔日花開好,好花開盡人更凋。這出戲我聽過,說的是個大美人的故事對不對?她好可憐的?!?/br> “喲,竟是知音??!那我這還有一出,新寫的,名喚《朱門恨》,你聽聽看……” 這廂季云崔將方祈喬裝打扮成一個春華班的小戲伶,二人就著戲詞談笑甚歡,相逢恨晚,然而那廂已回到甘泉坊中的沈孟虞獨坐月下,臉上卻是眉頭緊鎖,殊無喜色。 沈仲禹今日車馬奔波辛苦,已回屋睡下。然而他方才拉著沈孟虞說的那一席話,此時卻沉甸甸地壓在沈孟虞心頭,令他在恍然大悟的同時,又陷入疑惑不解的深淵。 方祈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飛燕外傳》:相傳是漢代伶玄所著的小說,記述趙家姐妹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