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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虞沖他二人擺擺手,只將身后跟著的方祈交給管事沈章,讓章伯與車夫先行回府,給這只不知道有多久沒沐浴過的泥猴兒梳洗一番,換身衣裳,他晚些再回去。 末了,他看著方祈一臉郁色,也許下一刻就會憤然出走的模樣,生怕章伯他們鎮不住這狡猾的小賊,想了想,又多吩咐一句,讓家中廚娘顧嬸兒做兩個菜,先給方祈填填肚子。 若不是因為今日身上的銅板所剩不多,腹內打鼓,方祈也不會手癢偷到沈孟虞身上。 此時一聽有吃的,他眼前驟然一亮,也不裝愁眉苦臉了,安安分分地跟著章伯上了馬車,自愿去沈府蹭吃蹭喝。 看著沈府的馬車消失在山道盡頭,沈孟虞轉身,在樹下的另一輛馬車車壁上敲了三下。又過了半晌,方有一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掀簾出來應話。 “郎君他一個時辰前就到了,已經先過去了?!?/br> 笑著謝過哈欠連天的少年,讓他進車里繼續補眠,沈孟虞沒有叩開寺門,而是順著來時的山徑折返一段,在一片古木參天的樹林間腳下換了個方向,沿著另一條藏在齊腰荒草間的小道,拐進另一處佛門叢林。 這處叢林乃是前朝古寺塔林遺址,因一場地動坍塌衰敗,無人復建,自此湮沒伽藍。 如今幽暗的林間只余四五座已經崩壞得只剩下殘垣礎柱的廢塔,還有就是一地青苔肆意瘋長,破敗不堪。 然而就是在這樣杳無人跡的叢林深處,卻有一道亮若白虹的刀光在其間穿行。 刀光凜冽,挾威運氣,劈竹如草,摧金裂石。 察覺有人靠近,步聲熟悉,藍衣人揚手一擲,將那環首長刀棄在一旁。 他腳下生風,折身逆轉,不帶勁力的一掌霎時推至來人面前。 沈孟虞的反應也是極快。 他見那藍衣刀客一言不發就要出手,當下膝蓋一曲,矮身下蹲,右腿掃堂,抬手便是一式折臂卷腕,回敬于他。 二人身形利落,剎那間已過了幾招,藍衣人閃身避讓,擦肩而過的一瞬五指全張,正欲轉手鎖住沈孟虞肩頭,冷不防沈孟虞弓背一縮,忽然向他身上靠來,滑過腰間的右手狠狠一扯,卻是將那藍衣人躞蹀帶上的礪刀石直接扯了下來。 沈孟虞得物入手,登時疾退,季云崔五指落空,拿不住他,索性也收手站定。 他大笑著贊嘆道:“你這套小擒拿倒是越來越精純了,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br> 沈孟虞立在一座殘損的佛塔下,將那礪刀石反手拋給季云崔。 他揉揉略帶酸意的手臂,垂眸打量塔上殘存的印刻,頭也不回地道:“你也就教了我這三板斧的功夫,為了防身保命,我可不得好好練著?!?/br> “練得不錯?!奔驹拼蘅隙ǖ?。 他接過礪刀石,又從地上撿起長刀,歸刀入鞘,一并掛回腰間,這才向沈孟虞這邊走來:“我本以為你要在寺中用過齋飯才來,就先……咦,你頸后是怎么了?” “怎么?” 沈孟虞未察覺自己身上有什么異樣,他驚訝地轉過頭,卻不大看得清后頸狀況,也只能用手摸著脖子,迷惑地問季云崔道。 “有一道紅印,好像是被人劈了一掌?!?/br> 季云崔說罷,又將沈孟虞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皺著眉頭道:“你怎么這般狼狽?衣襟袍角都沾著灰,帶鉤的線也斷了,遇著刺客了?” “哦,不是,”季云崔一句話點出異狀,沈孟虞此時已反應過來。他想了想,沒有把遇見盜圣后人一事和盤托出,而是輕描淡寫地帶過,“遇到一個小賊,不小心著道了,沒事?!?/br> 沈孟虞說得輕巧,季云崔眼神敏銳,隱隱從他這一身狼狽的衣飾上看出幾分端倪。 仗著二人相熟已久,沈孟虞也沒有出事,季云崔忍不住就此調笑他兩句:“看來沈家大郎你今日是遇著那偷香竊玉的小賊了,哎呀,我怎么有點羨慕那小賊?!?/br> 沈孟虞卻懶得回他調笑。 他的眼風斜過季云崔,幽幽瞪他一眼,只催促道:“堂堂定國將軍長子,驃騎軍中稗將,羨慕一個小賊,說出去你也不怕人笑話。廢話這么多,還說不說正事了?” “說,說,說,”見沈孟虞略有些不耐煩,季云崔也收了調笑,肅容將今日約他來見面的緣由吐露出來,“安定伯那邊有消息了。老伯爺的意思是暫作壁上觀,不過若我們真能尋到證據,證明今上與先帝之死有關,那么他愿借手下親兵一千,玉成此事?!?/br> 沈孟虞點頭:“嗯,還有呢?” 季云崔接著道:“寧國侯和威化將軍那邊的意思也都差不多,其實只要我們手上能拿到證據,策反這些心中有氣的武將也不難。至于商王那邊,我在豫州任上這半年間偶有接觸,但就我的觀察與旁人傳言來說,商王生性暴戾,剛愎自用,實非可掌天下之人?!?/br> “那我們或許應該感謝龍椅上那位,為了提拔心腹寵臣,重文輕武?!?/br> 沈孟虞冷笑一聲,蹲下身,一邊伸手拂去礎柱雕刻的蓮瓣上沾污的淤泥,一邊也將自己這段日子奔走的結果告知季云崔。 “我這邊情況也與你仿佛。魯王長居帝京,性格怯懦,膽小怕事,我與他府中長史略有往來,旁敲側擊打探過,看不出魯王有雄才大略之心,應也無意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