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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折翡不答。 侍女行禮告退,低頭捧著盆繞過燕折翡身邊時,膝蓋忽然一軟,直直摔在了地上,她不敢發出聲音,咬著牙盡力捧住手中的物件,然而還沒她等在地上跪好,就見那手中堅實的銅盆居然由內而外綻開了數道裂紋,在她瞪大的雙眼中撲簌簌地碎了一地,盆中的水濡濕地毯一直流到敬王腳邊。 而燕折翡的身上窺探不到絲毫殺意,她甚至輕輕笑了一聲。 隱匿在角落里的暗衛霎時全閃了出來,橫劍擋在敬王面前。 孟池奕不動聲色地上前,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掩碰了碰燕折翡的手。燕折翡的視線在數名暗衛身上逐一掃過,嗤笑一聲,繼續直視敬王:“清和長公主在哪?” 敬王眼神微動,臉上不見分毫慌張與異樣,揮退身前暗衛,抬眸對上面具后的那雙眼,笑問道:“境主莫非與清和有故,今日就是為她來的?” 燕折翡與凌熠對視良久,忽然斂下眼中寒意,抬腳走到敬王對面的圈椅上坐下,再一開口語氣里絲毫不見方才的冷肅:“殿下多慮了,不過我勸殿下還是實話實說,我這是為您好。清和長公主到底在哪?” 凌熠有些猜不透這位千雍境主的意思,臉上故意帶著點惋惜之意,嘆道:“境主若是與清和有故,那就有些可惜了,如今大概是見不到公主了。境主可能有所不知,我才聽人說起,日前清和長公主不知為何忽然私下里去了趟南山,不想路上遇到了一批劫匪,不幸出了點事?!?/br>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目光緊緊盯著燕折翡的雙眼,試圖從中讀出這位千雍境主的一絲心聲。 燕折翡不怒反笑,壓下胸口翻涌的血氣,咬著牙盡力平淡道:“殿下,我問公主是為了您好。您可能不知,您的母后在南山出事了?!?/br> 響徹云霄的驚雷忽然從定康城上空的黑云深處炸開,直震得人腦子嗡嗡作響。凌熠瞪大雙眼,猛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盯著燕折翡:“你說什么?” 燕折翡看著面前驚懼不定的敬王,面具籠罩下的唇角忍不住肆意揚起:“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南山近來廣開佛會,數日前有位貴客在皇城禁軍和天子近衛的護送下暗中駕臨南山禮佛,南山將整個內寺全部戒嚴,外男一律不得入內。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夠身份能讓南山做到這個份上的,至少是親王正妃、大胤公主,但這貴客卻是從帝都來的?!?/br> 凌熠瞬間明白了燕折翡話里的意思,大胤國法,新帝即位后,諸親王就封邑,無詔不得擅入帝都。因此從帝都來的貴客,絕不可能是親王正妃。如今在帝都的公主只有清和,除了她之外,只還有一位更尊貴的——當朝太后。 燕折翡故意放緩了語速,仿佛在欣賞敬王漸漸變得慘白的臉色:“就在三日前,南山內寺有間禪院起了火,恰好就是那位貴人住的?!?/br> “既然殿下說清和長公主沒到南山,在路上就不幸出了事……”燕折翡忽然停頓了一下,喘口氣又繼續道:“在南山已經禮了好幾日佛的就定然不是公主了,起火的禪院里住的是哪位貴人,我想殿下心里應該有數了?!?/br> 敬王向后退了一步,木著臉踉蹌跌倒在圈椅里,眼眶赤紅嘶聲問:“你問我清和的去向,就是……” “是?!毖嗾埕洳坏人f完便應聲回答,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悲慟難抑的敬王:“不然殿下以為,我無端問起公主是因為什么?我說了的,我是為著殿下好?!?/br> “殿下不必問我是怎么知道南山出事的,我自有我的法子。殿下不是想要一個名正言順么,現在名正言順來敲門了,我勸殿下快些,皇帝的人想必已經在南山了,晚一步就是落了下風?!?/br> 沒有時間讓他悲傷,燕折翡說的對,皇帝的人已經到了南山,他再晚就來不及了,他必須要趕在太后的棺槨被運出南山以前,將消息傳揚出去。 敬王深深呼了口氣,在燕折翡踏出雅閣前開口叫住了她:“境主且慢,境主幫我個忙如何?” 燕折翡腳步一停,心中微沉,轉過身去聲音如常道:“殿下請說?!?/br> 敬王看著燕折翡的雙眼,緩緩說道:“我要境主幫我去殺懷澤總兵袁則良,此人必須死。事關重大不容有失,所以還請境主親自去?!?/br> 他最后三個字咬得極重,燕折翡心中波瀾起伏,開口說了一個“好”字。 敬王凝視燕折翡的背影,一直看著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忽然隨手抄起桌案上的青瓷茶盞狠狠往地上一砸。 碎裂的瓷片四處飛濺,周敏才順著凌熠的目光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女,侍立的暗衛立刻會意上前將人捂住嘴拖了出去。 血光一閃而過,周敏才朝窗外隨意一瞥,轉過頭對敬王出聲道:“殿下該早做打算了?!?/br> “早做打算?”凌熠目光陰狠,冷冷地說:“母后此行隱秘,只有皇帝知曉,我一個在江錦城里的閑散王爺是怎么在太后出事沒兩天就得到消息的?到時候反而會被皇帝反將一軍,戕害嫡母,賊喊捉賊的嫌疑說不定就落在我身上了?!?/br> 周敏才思索片刻:“眼下南山佛會正盛,殿下不妨陪王妃起程去南山禮佛?!?/br> 凌熠垂眸應聲,周敏才又繼續道:“懷澤水道口的事,定國公府也是時候向帝都遞一封請罪的折子了,煙花爆竹的船意外炸了也不是不可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