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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楚珩睡意朦朧中隱約聽到陛下說了句:“把東西拿來?!?/br> 他懶得睜眼動彈,就繼續抱著被子睡他的覺,從鹿水回來后,凌燁心疼他身上有傷,任他賴床,也不管他。他被陛下寵壞了,頗有些得意忘形,連早上幫陛下系腰帶的事也不干了,心安理得地在床上躺著。 直到環扣一聲輕響,腳踝處傳來些許涼意,他猛得激靈了一下,瞬間睜開了眼睛。 楚珩坐起身抬了抬腳,就見雕刻著繁復鳳紋的漆金鐐銬正不緊不松地環住了他的右腳腕,鐐環的空余之處將將能伸進一根手指,一看就是早就專程為他準備好的。 順著鐐銬看過去,細長的鎖鏈一環扣一環,末端環在了床柱上,長長的一整條堆砌在床腳。他伸手拽了拽,鎖鏈碰撞的鏘金鳴玉聲回蕩在內室,腳上稍稍一動就帶起一陣瑯瑯清越。金鏈的分量倒不重,卻很長,足夠讓他在整個明承殿內殿走動。 楚珩拽著那鎖鏈懵了一會兒,然后茫然不解地抬頭,再一開口聲音里全是委屈:“陛下?” 凌燁沒有應他,只轉頭吩咐:“進來吧?!?/br> 司禮官在外已恭候多時,聽見陛下傳喚,恭敬地捧著托盤走了進來,跪在皇帝身前三步之外。 凌燁伸手將托盤上的典冊取下,又揮退了司禮官及兩旁侍立的宮人,內室便只剩下了他和楚珩兩個人。 楚珩坐在床上,也沒去注意司禮官奉上的東西,一心只和腳上的鎖鏈較勁,見陛下不和他解釋,憤憤地低下頭,指間似有若無的氣勁凝聚,就要扯住那金鏈,卻見陛下忽然轉過身來扣住了他的手,將典冊放在了他掌心。 楚珩這才看清司禮官方才恭恭敬敬以大禮奉上的東西。 是皇后儀典,大胤冊封皇后的時候,與鳳印、金冊一同由皇帝親手賜予皇后,鳳印是皇后權力職責的象征,金冊載明皇后的身份與地位,而儀典則彰顯皇后令儀懋德,以御筆金粉寫就,關于皇后的一切儀行禮法以及帝后相處之道俱寫在這本典冊里。 楚珩怔怔地看著手上的皇后儀典,忽然覺得一本典冊重如泰山,幾乎要拿不穩。 凌燁伸出兩指抬起他下巴,與他對視,十二冕旒后的眉宇間有幾分不容質疑違逆的正色:“不讓你進后宮,但名分總得正一正?!彼们贸袷稚系牡鋬?,笑道:“皇后儀典可要記會了?!?/br> 今日有朝會,凌燁須得去宣政殿上朝議政,瀾江分流興修河道的事沒能與定康周氏談攏,但水也不能不治,個中細則還要再另行商議。他與楚珩說完,便喚來宮人服侍整理朝服,準備朝宣政殿去。 楚珩手里握著那冊皇后儀典,兩頰一片暈染開來的緋紅,滿腔情意涌在心頭,臉上心上都燙的厲害,一時間也忘了自己右腳上的名堂。 等眼看凌燁要走出了內室,他才想起來鎖鏈的事,忙叫住了人,晃晃腳上的鐐銬,語調里有些急切:“陛下,這個?” 凌燁輕笑了一聲,折返回來走到榻前,按著楚珩拽鎖鏈的右手,說道:“朕想了又想,三番兩次欺君抗旨,不聽話還亂跑的皇后,確實該好好的管教責罰,但朕又舍不得賞板子,還是先關起來禁足最為恰當,什么時候記會了皇后儀典,朕便什么時候給你解開?!?/br> 他不等楚珩開口,又繼續道:“朕知道區區一條金鏈鎖不住你,但你要是再敢跑一步”,凌燁頓了頓,同他耳鬢廝磨:“我就不要你了?!?/br> 說完在楚珩唇上輕輕啄了一口,也不管他是什么反應,抬腳便離開了內室,朝殿外走去。 他再也經不起第二次那樣足以湮沒整個人的重重寒意與驚怕了,接到楚珩在鹿水出事消息的時候,他站在明承殿的窗前,雙手顫得幾乎捏不住那薄薄的一張紙,衣袍里滲的都是冷汗,夜里的涼風一吹,身上心上全是徹骨的冰涼。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哪怕把楚珩鎖住,用鏈子困在龍床上,用他自己把楚珩鎖住,也絕不能再有下一次。 區區一條金鏈當然鎖不住大乘東君,但是他卻可以鎖住楚珩。 楚珩愣愣地看著陛下朝殿外走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恨恨地將那鏈子在床上摔了兩下,終歸也沒敢再扯,只發泄似的將床上的枕頭、錦被都扔到了地毯上,手邊的皇后儀典被他拿起來剛想一并往地上扔,指尖一頓,又收了回去,抱在懷里。 氣死了! 哪有這么慘的皇后! 他才不背呢,就不背! 皇后一旦被寵壞了,就忘了先前自己犯的錯了,還總想著再進一步,稍有不順他心意就委屈得不行,也不把陛下的話全聽進去了,甚至還敢和陛下較勁,一心想著不背儀典非要讓陛下解開自己腳上的鐐銬不可。 楚皇后憤憤地拾回扔到地上的一只枕頭和錦被,將皇后儀典放在枕邊,抱著被子又側身躺回床上,早膳也不吃了,儼然一副生氣的樣子,一門心思等著陛下來低頭哄他。 凌燁從宣政殿回來的時候,已近午時了,剛踏入內室,就見著他的枕頭被孤零零地扔在地上,內殿一名宮人也沒留,他的皇后側身背對著他躺在床上,聽見他的腳步聲,狀似無意地動了動身子,卻也不肯回頭,整個人都籠罩在滿滿的不忿與委屈里。 至于那本皇后儀典,顯然是連翻都不曾翻過一下。 凌燁挑挑眉,覺得是有必要親自教一教皇后規矩了。他俯身拾起地上的枕頭,走到榻邊掀開楚珩的被子。楚珩把自己縮成一團,氣哼哼地又往床里挪了挪,腳上的鎖鏈因著他的動作瑯瑯作響,聽見這聲音,心里不免更氣了。